西南雨林,东北偏东。这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绝路。
近乎垂直的陡峭山崖,被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藤蔓覆盖,下方是幽深不可测、水汽弥漫的峡谷,隐约能听到激流奔涌的轰鸣。浓雾依旧未散,如同白色的裹尸布,缠绕着嶙峋的怪石和狰狞的树影。
“班长…放我下来…”陆建国趴在陈大雷汗湿的背上,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左臂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他能感觉到陈大雷粗重的喘息和颤抖的双腿,李铁牛在后面奋力托着王强,每一步都踏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
“闭嘴!”陈大雷咬着牙,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老子说了…背你出去!就一定能!”他脚下猛地一滑,碎石簌簌滚落深渊,惊得李铁牛一声低呼。陈大雷死死抠住岩缝里一截裸露的树根,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行…”陆建国用尽力气,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下方雾气翻滚的峡谷,“听…水流…回声…空阔…有溶洞…风口…气流…向上…”他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伤口,眼前阵阵发黑,但大脑却在剧痛中异常清醒地运转着!他在用耳朵捕捉峡谷深处水流撞击岩石产生的回声差异,用皮肤感知湿冷气流细微的流动方向,在脑中构建着峡谷下方的地形模型!
回声空阔沉闷,非实心岩壁→下方存在巨大空间(溶洞)!
气流从峡谷深处向上涌出,带着浓重水汽→下方有强大水流(地下河)且存在压力差形成的上升气流!
结合之前心算推演的水源走向…出口!唯一的生路,在峡谷之下!
“下…去…”陆建国吐出最后两个字,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指尖却死死抠着陈大雷的肩膀,传递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陈大雷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白雾翻涌的绝渊,又看看背上重伤垂危却依旧在燃烧最后心力为他们指路的陆建国,一股悲壮的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一跺脚:“妈的!信你!铁牛!把绳子都接起来!固定!咱们下!”
简易的攀登绳(由背包带、绑腿布条等连接而成)被固定在崖顶一块相对稳固的巨石上。陈大雷将绳子在自己和陆建国腰间缠了几圈,打上死结。李铁牛则负责王强。四人如同挂在蛛丝上的蝼蚁,开始沿着湿滑陡峭、近乎垂直的崖壁,向死亡深渊缓缓下降。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湿滑的苔藓让人无处着力,尖锐的岩石棱角刮破衣裤和皮肉。浓雾遮蔽了视线,只能凭借触感和陆建国偶尔发出的微弱指引调整方向。下降不过十几米,李铁牛那边就传来惊呼——王强昏迷中身体失控,差点带着他一起坠落!幸亏一块突出的岩石挡了一下。
陆建国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冰冷中沉浮。他感觉自己像一片飘零的枯叶,随时会被深渊吞噬。但意识深处,娘的身影却异常清晰。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静静地注视着他。还有那封厚厚的信…信纸右下角那个小小的“三”字…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死死钉住他涣散的神魂。
【锚点精神链接强度:峰值!能量反哺:极限输出!生理机能维持!】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持续下降!失血>1000ml!感染风险:极高!】
小柒的光球在陆建国意识中疯狂闪烁,将每一丝来自遥远锚点的能量都榨取出来,化作维持他一线生机的燃料。
“左…三米…藤…粗…”陆建国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发出微弱的指引。陈大雷立刻调整方向,果然抓住了一根异常粗壮坚韧的古藤!这根藤蔓成为了他们下降的关键支点。
不知下降了多久,下方水汽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浓雾被强劲的上升气流吹得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下方并非直坠深渊,而是一个巨大的、倾斜的溶洞入口!汹涌的地下河水如同咆哮的怒龙,从洞中奔腾而出,溅起冲天的水雾!那强劲的上升气流,正是水雾冲击洞顶形成的!
“到了!抓紧!”陈大雷精神大振,嘶吼着。四人顺着水流边缘相对平缓的乱石滩,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巨大的溶洞。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小腿。
溶洞内部空间巨大,怪石嶙峋。奔腾的地下河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但洞壁高处,竟有一条狭窄、湿漉漉的天然栈道,蜿蜒通向黑暗深处。
“上去!”陈大雷当机立断。四人互相搀扶拉扯,艰难地爬上栈道。暂时脱离了冰冷的河水,但溶洞内阴冷刺骨,陆建国失血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牙关咯咯作响,脸色白得像纸。
“建国!坚持住!”陈大雷撕开自己相对干净的衬衣里衬,想给陆建国重新包扎,但伤口依旧在缓慢渗血,之前简单的勒缚已经失效。绝望再次笼罩。没有药,没有补给,在这暗无天日的溶洞里,重伤的陆建国…
就在这时!
陆建国颤抖着,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摸索向自己胸口最贴身的口袋。那里,除了娘的信,还有一个用最粗糙的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是娘塞给他的!他一直贴身藏着,连最危险的奔逃都没丢!
他用沾满血污的手指,笨拙地、一点点地撕开油纸。一股极其浓郁、混合着苦涩与奇异清香的草药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里面是深褐色的、细腻如尘的粉末!
“药…”陆建国声音微弱,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对娘毫无保留的信任,“娘…给的…”
陈大雷和李铁牛都愣住了!这…这难道是?!
没有丝毫犹豫!陈大雷立刻抓过药粉,小心地、厚厚地敷在陆建国左臂那狰狞翻卷的伤口上!说来也奇,那深褐色的药粉一接触血肉,原本缓慢渗出的鲜血,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不仅如此,一股清凉中带着温热的感觉,顺着伤口蔓延开来,极大地缓解了那噬骨的剧痛!
陆建国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叹息,一直强撑着的意识终于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昏迷。但他的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神了!真神了!”李铁牛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
陈大雷看着那神奇的药粉和昏迷中眉头舒展些许的陆建国,再看向溶洞外依旧浓雾弥漫的雨林,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激动涌上心头。苏禾婶子…这未卜先知般的药…她难道真能感应到千里之外儿子的危难?
算筹引路,血染归途,终在这绝壁溶洞之中,被一缕跨越烽火而来的药香,续上了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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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屯的天,阴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闷热无风,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屯子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比王翠花发疯那晚更甚。
赵老栓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队部里团团转。赵癞子刚刚又溜过来,带来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吴头目手上的疖子彻底烂穿了!脓血直流,疼得他几乎晕厥,嘴里不停地咒骂着“苏招娣”,眼神怨毒得能吃人!他等不及了,命令就在今晚!就在这场憋了几天的大暴雨下来时动手!
目标:看青棚!手段:火!栽赃物(那罐精炼油脂)已经由赵癞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了看青棚附近!只等大雨掩盖痕迹,火光一起,就说苏招娣私藏违禁品操作不当引发火灾!死无对证!连带着那些“可疑”的信件,一起烧成灰烬!
“疯了…都疯了…”赵老栓脸色惨白,喃喃自语。他怕苏招娣的“邪门”,更怕吴头目的疯狂报复。他想躲,想逃,却被赵癞子一句“你可是队长!这事成不了,你也跑不了!”死死钉在原地。
看青棚内,却是一片诡异的宁静。
苏禾盘膝坐在炕沿,面前摊着那本草药图谱。刘寡妇守着已经退烧、睡得香甜的铁蛋,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感激。棚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与棚外山雨欲来的闷热躁动格格不入。
意识深处,小柒的光球高速运转:
【环境扫描(强化)启动!能量消耗:1%\/分钟…】
【外部气象监测:强对流云团聚集!预计一小时内爆发特大雷暴雨!】
【恶意目标锁定:赵癞子(屯西)…行为:异常活跃,频繁接触赵金宝家柴垛…关联埋藏物(精炼油脂)坐标:看青棚东北角15米,老槐树根下(地下0.5米)…】
【能量储备:74.1%(持续反哺中)…警告:高强度扫描及潜在干预将加速消耗…】
“婶子…”刘寡妇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有些不安地搓着手,“这天…看着吓人,怕是要下暴雨了。要不…我把铁蛋抱回去?”
苏禾抬起眼皮,深潭般的目光扫过窗外压城的黑云,声音平淡无波:“雨大,路滑。待着。”语气不容置疑。
刘寡妇看着苏禾沉静的侧脸,莫名地心安下来。她拢了拢铁蛋的被子,不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越来越暗,如同提前进入了黑夜。屯子里静得可怕,连犬吠声都消失了,只有压抑的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如同巨兽压抑的咆哮。
突然!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天幕,瞬间将大地照得一片森然!紧接着!
“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惊雷,如同天神的怒吼,轰然降临!大地似乎都为之颤抖!
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瓢泼而下!密集的雨点砸在屋顶、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啦声,瞬间形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狂风呼啸,卷着雨水疯狂抽打着看青棚破旧的窗户纸。
就在这雷声炸响、暴雨倾盆的瞬间!
看青棚东北角,那棵老槐树下方的泥土,在狂暴的雨水中突然诡异地松动、翻涌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
“滋啦——!!!”
一道比刚才更加粗壮、更加耀眼的惨白电蛇,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竟扭曲着、精准无比地劈开了茫茫雨幕,狠狠地、直直地砸在了看青棚东北角——那棵老槐树的树冠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断裂声!老槐树一根粗壮的枝干被狂暴的雷霆瞬间劈断!燃烧着炽白火焰的断木裹挟着万钧之势,如同天罚之矛,轰然砸下!
目标,正是树根下那刚刚松动翻涌的泥土!
“轰!!!”
泥土混合着雨水和燃烧的木屑猛烈炸开!一个被劈得焦黑变形的金属罐子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来,滚落在泥水里!罐口崩裂,里面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精炼油脂流淌出来,瞬间被瓢泼大雨冲刷、稀释,融入泥泞的地面,只留下淡淡的油污痕迹和刺鼻的气味。
而那个埋罐子的浅坑,被雷霆和断木彻底轰开、掩埋,一片狼藉!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看青棚内,刘寡妇被这近在咫尺、如同天崩地裂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铁蛋,失声尖叫!
苏禾却依旧盘膝坐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有在她面前的土炕上,那把油亮的旧算盘,几枚算珠在刚才雷声炸响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噼啪”轻响,随即归于沉寂。
仿佛只是巧合。仿佛只是天威难测。
屯子里,几户离得近的人家被这恐怖的落雷惊动,有人大着胆子推开窗户缝,在茫茫雨幕中,只隐约看到看青棚外老槐树被劈断的枝干在雨水中燃烧着微弱的火焰,以及地上一个焦黑的东西和一滩迅速被冲散的油污。
“老天爷!雷劈了老槐树!”
“看!那地上黑乎乎的是啥?好像…有股油味?”
“我的娘诶…这雷…不会是冲着…”
议论声在暴雨和惊雷中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后怕。赵老栓在队部里,听着隐约传来的呼喊和那仿佛劈在心坎上的惊雷,吓得一屁股瘫坐在泥地上,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赵癞子更是面无人色,躲在自家柴房里瑟瑟发抖,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仿佛看到了苏招娣那双深潭般冰冷的眼睛。
吴头目的算盘,他精心策划的“暴雨焚棚”毒计,还未点燃,就被这煌煌天威,被这精准如算盘拨珠般的一道惊雷,彻底劈碎在泥泞之中!
算盘无声,惊雷有眼。人心鬼蜮,难逃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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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靠山屯彻底笼罩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不时炸响的惊雷之下,如同汪洋中的孤岛。
看青棚内,油灯如豆,在狂风吹打下摇曳不定,将人影拉得扭曲晃动。铁蛋在刘寡妇怀里睡得并不安稳,不时被雷声惊得抽动。刘寡妇紧紧抱着孙子,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看着窗外。刚才那记劈在老槐树上的炸雷,仿佛还在耳边轰鸣。
苏禾依旧盘膝坐在炕沿,姿势未变。深潭般的眼底,映着跳跃的微弱灯火,一片沉凝。意识深处,小柒的光球稳定旋转,但传递的信息却让那潭死水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锚点精神波动:剧烈震荡(脱离险境\/生理极限)!生命信号:极度衰弱但趋于稳定!】
【坐标定位:移动中!方向:正东!速度:缓慢(人力背负)…】
【信息流(加密\/潜意识):…水…洞…光…娘…】
【能量反哺激增:+10%!当前能量储备:84.1%!】
【时空信标稳固度:100%!关联性增强!尝试建立模糊精神投影…】
洞…光…娘…
苏禾捻动草药的手指,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深潭之下,冰层碎裂,岩浆暗涌。她的目光,穿透看青棚破败的墙壁,穿透茫茫雨幕和千山万水,死死锁定了西南方向。儿子…回来了!带着一身血火,挣扎在归途的最后一步!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急促、粗暴、几乎盖过雨声的砸门声,如同索命的鼓点,骤然在看青棚那扇破旧的木门上炸响!
“开门!苏招娣!快开门!革委会查夜!”一个嘶哑而充满戾气的声音在门外咆哮,伴随着更多纷乱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是吴头目!他竟然不顾暴雨,亲自带着人来了!显然,雷击破局非但没让他退缩,反而彻底激怒了这个陷入疯狂和病痛折磨的野兽!他要撕破脸,强行搜查!哪怕找不到“证据”,也要用“抗拒检查”的罪名把人带走!
刘寡妇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把铁蛋摔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招…招娣妹子…他们…”
苏禾缓缓抬起眼帘。深潭般的眼底,那翻涌的暗流瞬间凝固,化作比万年玄冰更冷的杀意!这杀意并非针对门外叫嚣的蝼蚁,而是被这不知死活、打断她感应崽子归途的噪音彻底激怒!
她起身,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岳将倾前的绝对平静。她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
门外,吴头目举着火把(在暴雨中艰难燃烧),脸上因疖子溃烂的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雨水混合着脓血从下巴滴落,状如恶鬼。他身后跟着五六个持枪的红袖章,还有缩在最后面、脸色惨白的赵老栓和赵癞子。
“撞开!给老子撞开!”吴头目歇斯底里地咆哮!他等不及了!他要立刻把那个邪门的女人揪出来!用最残酷的手段撬开她的嘴!他就不信,在枪口和专政的铁拳下,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两个红袖章立刻上前,抬起脚就要猛踹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吱呀——”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苏禾站在门内,身影在摇曳的火把光芒和身后油灯的映衬下,显得异常瘦小单薄。破旧的布衫,枯黄的头发,深陷的眼窝,看起来和任何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农村寡妇没什么不同。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平静地扫过门外凶神恶煞的一群人,最后落在吴头目那张因溃烂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上。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刺穿了吴头目所有的暴戾和疯狂!他举着火把的手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他如坠冰窟!仿佛被什么洪荒巨兽盯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带着身后的红袖章们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吴队长,”苏禾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寒冰摩擦,“深更半夜,暴雨倾盆,带着枪来查一个寡妇的门…革委会的章程,是这么定的?”
吴头目被这冷静到诡异的态度激得更加暴怒,强压下心底那丝莫名的恐惧,嘶吼道:“少废话!我们接到群众举报!怀疑你私藏违禁反动物品!窝藏敌特信件!抗拒检查就是心虚!给我搜!”
他身后的红袖章立刻就要往里冲!
“慢着。”苏禾一步未退,依旧挡在门口。她的目光越过吴头目,落在他身后雨幕中某个方向,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随即,她深潭般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温柔的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她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吴头目那只流脓溃烂的手,声音如同宣判:
“你,印堂发黑,邪毒攻心。手疮溃烂入骨,三日内,必烂断筋脉,药石无医。强闯民宅,惊扰幼童,天厌之,人怒之。今夜子时前,若不寻僻静处等死,必有血光之灾,累及…身边鼠辈。”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钉子,狠狠凿进吴头目和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在震天的暴雨惊雷中,清晰得可怕!
“你…你放屁!妖言惑众!”吴头目气得浑身发抖,脓血直流,举起没受伤的手就要打人!
就在这时!
“轰咔——!!!”
又一道仿佛要将天地劈开的恐怖惊雷,在众人头顶极近处轰然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所有人惊骇欲绝的脸!
与此同时!
“嗒嗒嗒…嗒嗒嗒…”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富有节奏的敲击声,如同穿越了千山万水的摩尔斯电码,竟然穿透了震耳欲聋的暴雨和雷声的余韵,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和思念,敲击在苏禾意识深处那个稳固的时空信标上!
那敲击的节奏…是…是那个“三”字符号的变体!
苏禾深潭般的眼底,那冻结一切的杀意瞬间冰雪消融!她猛地转头,目光如电,死死射向屯口通往公社方向的那条被暴雨淹没的泥泞土路!
雨幕深处,几个相互搀扶、踉跄蹒跚、几乎与泥水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浴血的归雁,挣扎着,出现在了屯口!
为首一人,背上伏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影。那伏在背上的人,一只低垂的、沾满血污泥泞的手,正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执着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背负者的肩胛骨…
嗒…嗒嗒…嗒…
娘…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