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云桑一身白色劲装，梳着高高的马尾，英气逼人，轻轻勾起唇角，“云桑见过睿王殿下！”
她又看向林雪鸢，表情微微平淡了一些，“见过侧夫人。”
林雪鸢淡淡点头，“云桑姐姐。”
“起来吧！”梁慕槐亲自扶起房云桑。
林雪鸢知道他们两个有话要说，“王爷，麟儿该喂奶了，妾身告退。”
梁昱麟，是梁慕槐和林雪鸢的儿子，也是梁慕槐的第一个孩子。
“好，你去吧！”梁慕槐自然的给林雪鸢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一看便是做过无数次，情人间的默契举动令房云桑眼神一黯。
等到林雪鸢走远了，房云桑看着林雪鸢的背影久久收不回视线，如果梁慕槐仔细看她的眼睛，就能发现她眼中浓浓的羡慕，还有隐藏在羡慕之下、她不愿承认的嫉妒。
“怎么想到回来了？”
“云桑完成了王爷交代的任务，当然应该回来向王爷复命。”房云桑目光灼灼。
梁慕槐似是没想到她会回来，眼神闪过惊愕，继而欣喜，“云桑，你做得很好！”
男人的这句夸赞甜到了房云桑心里，她羞涩一笑，目光定格在梁慕槐眼下的两团乌青，止住了笑意，“王爷，云桑知道王爷的烦忧。想要对付程青樱，不妨直击要害。”
“直击要害？”梁慕槐重复了一遍。
“嗯。”房云桑点头，“大家都在以程太后的身份来评估程青樱这个对手，却忘了，程青樱她首先是一个女人。如果一个女人对丈夫不忠，她会是什么下场呢？”
梁慕槐听懂了她的意思，嘴角慢慢扬起，“云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届时，小皇帝的身份也可以做一番文章。皇家血脉存疑，那么小皇帝本身就不具备皇位的正统性了。”房云桑补充道。
梁慕槐听到房云桑的计划心情激动，看向她的眼神逐渐热切起来，又感到些许失落。
“云桑，如果你是个男儿就好了！”梁慕槐由衷感慨道
房云桑摇摇头，坚定道：“如果再给云桑一个机会，云桑还是选择做女儿。”
“为何？做男儿，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朝堂上，实现理想抱负，这样不好吗？”
“王爷。人们常说，男子本刚，女子本柔。但云桑这么多年观察下来，发现男子中也有柔和之人，女子中亦有刚强之人，可见以刚强和柔弱来区分男人和女人并无道理。”
“可是，人们却总是把柔弱当成软弱，将女子的尊严凌驾于男子的权威之下，女子受到压迫和欺辱却大多不反抗，她们不是没有能力反抗，而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欺辱！”房云桑激动道。
“作为女人，我看过了太多不公。有个男人将妻妾视为所有物，肆意打骂凌辱，妻妾不敢还手，也不敢跑回娘家，结果被活活打死。而那个男人向县太爷叫了一笔钱就出狱了，又娶了新妻子，纳了新的小妾，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上。还有我娘，也是被我爹……”
房云桑的故事梁慕槐早就听过，他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我知道……”
“更可怕的是，她们死了以后，周围人冷漠至极，很多人说，就是她们不顺从丈夫才死的，这个理由，何其荒唐！而说这话的人，竟然是女人占了大多数！”
房云桑眼中含泪，摇头道：“不应该是这样的！总要有人为她们发声，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女儿家争一个公道！总要有人帮助那些被驯化的女人摒弃愚昧无知，找到自身的价值！”
“云桑！”梁慕槐眼中逐渐湿润，紧紧握住房云桑的双手，将掌心的炙热传递给她，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的支持。
“王爷，云桑虽然势单力薄，但也想用微小的光芒照亮女孩们前行的道路。只要有一个女子能站起来反抗，那么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千千万万个女子发光发热，我们会向世人证明，女子之力也可撼动世界！”
梁慕槐沉浸在房云桑的话语之中，仿佛真的看到了她所描述美好画面，眼前模糊一片，几滴热泪落下。
”王爷，你怎么哭了？”
“云桑，你这番话让我想起了从小把我带大的董嬷嬷……”梁慕槐回想起了往事，脸上浮现了痛苦之色。
“董嬷嬷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梁慕槐回忆道，“她和你一样，是贫农人家的长女，因为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小孩，进宫当了宫女。”
“因为勤劳踏实，她从浣衣局调到了沈婕妤、也是我现在的养母沈妃娘娘宫里做扫洒宫女，我的生母生我时，难产去世，我一出生就交给了沈婕妤领养，她对我一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董嬷嬷看不过去，主动提出到我身边照顾我，好几次我生大病差点死掉，都是董嬷嬷不眠不休贴身照顾我，才让我好转起来。”
“她教我为人处事的道理，会为我搜集很多我想看的书，哪怕她并不识字，但她就是有办法弄来那些我想看的书，她一路把我带大到十一岁。”说到这里，梁慕槐有些说不下去了。
房云桑看出了他的异样，担心道：“王爷！”
梁慕槐缓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十一岁时，董嬷嬷请假出宫看望病重的父亲，却再也没有回来。”
“身边人告诉我，董嬷嬷生病死掉了。那时候我大哭一场，感叹命运对好人的不公。后来才知道，不是命运不公，是恶人作祟！”梁慕槐咬牙切齿。
“有一次，我奉命到外地办公，路过董嬷嬷的故乡，我便去祭拜她，从乡亲们口中得知，董嬷嬷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她赌博酗酒的父亲打死的！”
“更可笑的是，董嬷嬷死了还要被她的父亲卖出去配冥婚。”
房云桑又痛又恨，痛惜董嬷嬷的悲惨遭遇，又恨极了无耻的渣男，从胸腔升腾起无以言表的怒火，她忍不住骂道：“怎么会有这么无耻至极、丧失人性的畜生！”
“当时，我得知那个畜生还存活于世，使了些手段，用同样的方法，将那个畜生打死了！”梁慕槐捏紧了拳头。
“后来，我偶然从董嬷嬷的生前好友那里得知，原来当初董嬷嬷来照顾我，是因为她当时洗坏了我亲生母妃的一件衣服，而我的母妃没有责怪她，宽恕了她。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她把对母妃的报恩寄托在了我身上。”
“可是一切都晚了……董嬷嬷没有等到我长大孝敬她的时候！”梁慕槐忍不住靠在房云桑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这还是房云桑第一次见梁慕槐失态的模样，一直以来，她认为梁慕槐都是工于心计，随和淡然的，原来，他的心中，也有这么柔软的一面。这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一个尊贵的皇子，对她这个草根民女青睐有加了。
“王爷当初肯用我，是不是因为董嬷嬷？”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欣赏你。”梁慕槐回答得很直接。
“正所谓‘用人唯才’，不以出身贫贱男女论高低，而以品行学识为标准，在我眼中，你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才。”
房云桑听到梁慕槐的一番剖白，虽然知道他有夸张哄她的部分，但她心中深感得到重视，“能得王爷重用，是云桑之幸！”
房云桑向梁慕槐行了个臣子礼，梁慕槐郑重扶起她，承诺道：“云桑，得你相助，我必得这天下！届时，我会助你实现你的理想！”
程宅，程宝珠穿着寝衣，坐在铜镜前梳着头发，沐浴后的程鹤年从屏风后绕过来，带来了蒸腾的水汽。
“别靠我太近，你身上好热。”程宝珠眉心一拧。
程鹤年被媳妇儿吼了，委屈巴巴站在原地：“宝儿，你最近脾气变大了！”
“是吗？”程宝珠听到他这么说，微微一愣，“我好像到了晚上脾气是不太好。”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何？”
“没睡好呗！”程宝珠白了他一眼，“元元一到晚上就闹腾，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程宝珠叹了口气，一抬眼就见程鹤年站到了她的背后，拿过她的梳子给她梳头。
“元元那里有三个嬷嬷外加三个丫鬟并四个护卫轮流看着，交给他们就好，你不必天天起夜去看元元。”程鹤年劝道。
“他们终究是外人，孩子交给外人带，我不放心啊！”程宝珠一想到程银粟的教育问题就头疼。
“等到元元长大开蒙了就好了。”程宝珠这样说，程鹤年反驳她，“元元开蒙了你就会想给他找老师、督促他的功课，再长大些又该考虑他成家立业的事情，等你老了你还会想着给他带孙子孙女，如此一生算下来，你还有多少时间属于你自己，又有多少时间匀给我？”
“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的重点吧！”程宝珠冷哼道，“我看你就是在吃元元的醋，多大的人了，还跟儿子争宠，老不羞！”
程宝珠仰起头，倒看着后面的程鹤年，倒着看也好看，程宝珠心情突然变好，哄道：“帅哥！你有这张脸是不会失宠的！”
程鹤年如何看不出程宝珠是在转移话题，他得早点把问题讲清楚，“宝儿，你清楚我说的重点。我不希望你为了孩子失去自我。关于元元，我们得做个约定，每月至少十天，你不能去管他，交给我来带。”
“你来带？”程宝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开玩笑！你现在是内阁大学士，忙到飞起的官职，你怎么带他？”
“我会让仆从跟着入宫照看孩子的。只要我想，总能挤出时间来带他。”
“阿鹤，我觉得这没必要。你这样又是搞事业又是带孩子的，很辛苦。”程宝珠疼惜道。
“难道你就不是吗？每隔几天你就要巡视铺子，月初找掌柜商量进货，月底算账，你也有你的事业要忙。宝儿，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人是没办法完美兼顾事业和孩子的。适当放过自己，你要相信元元，他是我们的孩子，有我们的优秀血脉，他会成长得很好。”
程鹤年说了一大段，观察着程宝珠的反应，见她哭了，忙住了口，“对不起，我话说重了！”
“不，你说得对，生了孩子以后，我太过于执着当一个好娘亲，以至于忽略了你，忽略了我自己。这些，我心里知道，只是我不肯从这个坑里走出来。”
程宝珠抽噎着，只听外面嬷嬷又来禀报：“夫人，少爷又闹起来了！”
程宝珠下意识就要起身，被程鹤年按住，他喊道：“今夜夫人不过去，你们自己处理好。”
那嬷嬷听到程鹤年的声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
“阿鹤！”程宝珠语气焦急。
“宝儿。”程鹤年知道她要说什么，摇摇头，强硬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