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皇帝狐疑道,“这何宴意图谋害你性命,你却要为他求情?”
就连跪地的何宴都是一脸不可思议,他根本不信程宝珠会那么好心。
“启禀陛下,何宴是臣女生父唯一的儿子,若是他死了,臣女生父的血脉就断了。虽然臣女和母亲在何府有许多不愉快的经历,但是看在生父的面子上,臣女不忍看何家绝后,留他一条命,算是臣女偿还了何家的生养之恩。至于以后,还请陛下和诸位大人做个见证,我程宝珠和母亲张素心与何家断绝往来,再无任何瓜葛!”
“你的意思是,你要和何家断亲?”皇帝问道。
“正是。”程宝珠利落答道,“臣女早已随母亲改嫁,奈何母亲心善,这些年仍然供养着何家全家老小,但何家人非但不知感恩,就连臣女血缘上的亲哥,都意图对臣女下死手,臣女已对何家不抱任何希望。就请陛下遂了臣女的愿,与何家断亲吧!”
何宴呆呆地看着程宝珠在大殿上淡然自得的样子,心中是怎么也排解不了的憋屈和绝望,他看不起的妹妹,骤然成长为能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谋划的女子,这种落差感,如寒冷的微风逐渐盘旋而上,形成势不可挡的狂风席卷着他的天灵盖。
何宴猛地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等到何宴醒来时,他已经身处何家。
“醒了醒了,师父,他醒了!”小公公见何宴醒了,屁颠屁颠跑出来,对着坐在雕花木椅上的大公公说道。
“既然醒了,那就接旨吧!”大公公伸手抬起拂尘,起身迈着沉稳的步子到花厅正中站定。
何宴拖着病体和何老夫人连同府上三十多口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何宴身为东阳县主嫡兄,却对东阳县主痛下杀手,是为不悌,念在县主求情,死罪可免,改为取消科举资格,永不得入仕,杖责四十大板。并判东阳县主和其母张氏与何家断绝关系,从此再无瓜葛,钦此!”
“草民谢陛下开恩,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何宴领旨谢恩。
何府上下跟着谢恩。
“何公子,跟咱家走一趟吧!这四十大板可不能因为你生病就拖欠了啊!”大公公阴森森道。
“是。”何宴再不甘愿也不敢抗旨不尊。
孙儿被领走了,何老夫人哭丧着脸瘫坐在地上,“这下完了,不能做官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天杀的程宝珠,害我何家啊!”
何老夫人又哭又闹,搞得何府的下人们人心动摇,有心思活络的已经在找下家了。
“这府里好生热闹啊!”一道不合时宜的女声响起。
管家匆匆跑过来,大喘气道,“老夫人,小姐……东阳县主来了,老奴没拦住。”
程宝珠径直走进花厅,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淡定地看着一屋子的人。
“你个小贱种,还来做什么?”何老夫人怒目而视。
“你们何家落到这个下场,我当然要来看看你们的丑态!”程宝珠毫不畏惧地对上何老夫人的眼睛。
少女一身白色抹胸百褶裙,外罩殷红色百蝶穿花金丝锦缎褙子,神色悠然,在这满屋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现在你满意了!你个小贱货!这是要逼死我们何家!”何老夫人淬了毒的眼神射向程宝珠。
“可别给我扣这么大一顶锅,若不是我,你的宝贝孙子早就被关入死牢,等死了!”
“还有,今天我来也是念在曾经何家的生养情谊,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你安的什么心思?老身不想听,滚!”何老夫人不客气道。
“何老夫人就不想抱曾孙,享天伦之乐吗?”程宝珠摇着团扇,看向何老夫人乐呵呵道。
“曾孙?”何老夫人讶异,难道……
“你孙子何宴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咱们大苍女子的名节比天大,若是再晚上几个月,等人家发现了不要了,可别后悔啊!”
“若是我啊,就去人家亲王府闹上一闹,木已成舟,好歹是个县主,有食邑有封地,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程宝珠说完,不待何老夫人反应,走了出去。
何老夫人的心思活络了起来,“若那承德县主有孕了,咱家的好日子就来了!”
下人听到程宝珠的话,也纷纷附和起来,“是啊,老夫人,县主有孕了,理应嫁到我们何家。等生了孩子,女人的心就留下了。迎娶了县主进门,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也有下人不赞同道,“那承德县主性子顽劣,嫁过来只怕要闹得宅子里鸡犬不宁,而且,雍亲王那么势利,怎么会同意将承德县主嫁过来?我们还是不要去冒这个险了吧!”
下人们各执一词,何老夫人不胜其烦,吼道,“好了!都给老身住嘴!收拾收拾,咱们立马去雍亲王府堵人!”
“是。”下人们得了命令赶紧准备起来。
雍亲王府门口,聚拢了一批人看热闹。
“哎哟!我可怜的孙媳妇啊!祖母来看你了,快开门啊!”何老夫人带了一堆人站在门口闹了起来。
有不明的路人停下来看热闹。
梁淑贞坐在房间里抄书,听到外面闹事的声音,烦的不行,“该死的老太婆,我都没找他们家麻烦,她还有脸上门!给我打出去!”
雍亲王脸色也不好看,“行了,我的祖宗!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端,你消停些吧!”
“爹!”梁淑贞不满地叫唤。
“我出去看看,你们安心伺候贞儿。”雍亲王不理会梁淑贞的叫嚷,嘱咐下人照看好梁淑贞后,遂命人打开了雍亲王府大门。
“何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要在我雍亲王府门前闹事吗?”雍亲王满面怒容出来。
何老夫人被雍亲王身上的气势所震慑,还是旁边的婆子掐了她一把,何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见过雍王爷!”
“老太太,您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学起了市井泼妇作派?”雍亲王不屑道。
何老夫人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道都是为了孙儿,她忍下这口气,硬气道,“王爷此言差矣,今儿我是来替我家孙儿提亲的!”
“提亲?”路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你们不知道啊!这承德县主和何将军的儿子早就有一腿。”有关心这事儿的路人插话道。
“哎哟,那这不是私相授受吗?县主胆子也忒大了!”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两家门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雍亲王如何能同意?”有人不看好。
雍亲王听着这些路人的议论,心情更加烦躁,极为不客气道,“何老夫人,你家是什么身份?我们家又是什么身份?你孙子想娶我闺女,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做梦!”
何老夫人不干了,直接扯着嗓门喊道,“县主都有我家孙儿骨肉了,他们二人是真心相爱的,雍亲王怎么能仅凭门第就做那棒打鸳鸯的恶徒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尖利的女声传来,原来是承德县主出现了,她一出来就听到何老夫人说自己怀孕,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我呸!好你个老太婆,竟敢造谣本县主,来人,给我打!”
何老夫人一见这个县主就知道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她打心底不喜欢她,但是此时何家已经没得选,今儿这事儿必须成了,索性撒泼打滚道,“县主这是恼羞成怒要杀了我这个老婆子啊!还有没有王法了!县主口口声声说我污蔑你,那你敢不敢请大夫把脉!”
“对啊!何老夫人年纪都这么大了,你们雍亲王府不能仗着权势就欺凌老弱吧!”
“我觉得何老夫人说得有理,请个大夫把脉就知道真假了!”
路人们纷纷起哄,何老夫人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雍亲王心中一跳,偏生已经有好事者站了出来。
“我是回春堂的大夫,我愿意为县主把脉!”
梁淑贞现在骑虎难下,心中发虚自己跟何宴就只有几次,应该不会吧!她面上却毫不示弱,倔强道,“那就把脉!”
待那大夫诊完脉后,众人都期待地听他宣布结果。
“县主这脉象,如珠滚玉盘,这是喜脉啊!”
听到大夫的诊断,何老夫人扬起笑容,目光落到梁淑贞肚子上,兴奋地叫道,“老身要有曾孙了!”
雍亲王和梁淑贞却是脸色大变,恨不得杀人。梁淑贞气得跳脚,叫嚷道,“庸医!你这个庸医!”
那大夫不高兴了,“我行医已经快十五年,方才为县主把了三次脉,绝不可能诊错。县主若是质疑,大可以去请其他大夫再来诊脉,但是结果肯定错不了!”
“没想到这承德县主表面上看上去正经,私下里玩的这么花,没出阁孩子都有了!”
“啧啧啧!以后谁还敢娶他们雍王府的姑娘啊!”
“要我说最可恨的还是这何公子,又是对亲妹妹下手,又是搞大了县主的肚子,这一下子害了两个姑娘,真是个人渣!”
骂得好!躲在人群中的程宝珠退了出去,事情被发酵成这样,为了保全承德县主的名声,雍亲王府肯定会把她嫁到何家,当然,若是雍亲王舍得,也可以对外说承德县主受辱自尽,那他这爹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是够狠心的!
程宝珠心情颇好,慢悠悠走回去。
突然,程宝珠顿住了脚步,她似乎看见了……程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