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一遍，把吃的和水交出来！大家分一分，都好过！”
堵在消防通道门口的是隔壁广告公司那个姓赵的小组长老乡，平时油头粉面，这会儿头发散了，眼镜歪了，举着个金属保温杯，色厉内荏地喊着。他身后跟着七八个男男女女，一个个眼睛发红，死死盯着林启他们刚搜集上来、堆在办公桌上的那几袋子物资——主要是瓶装水、压缩饼干和一些常用药。
空气里火药味浓得一点就炸。
林启这边，算上他自己也就六个人。李明攥着那把从办公椅上拆下来的金属腿，喉结上下滚动，小声嘟囔：“妈的，早知道刚才在楼下就该多拿点……”
林启心里也发毛，肾上腺素在血管里飙车。他往前站了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手心也在冒汗：“赵组长，东西是我们冒险下去拿的。楼下便利店还有，你们可以自己去。”
“放屁！”赵组长旁边一个黄毛小子激动地喊，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街上都他妈抢疯了！下去送死吗？你们拿这么多，就是想独吞！”
“对！独吞！”
“交出来！”
对面的人群骚动起来，往前逼近了几步。绝望和饥饿能把人最快地变回野兽。
林启知道，道理讲不通了。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悄悄背到身后，对着王姐打了个手势——那是刚才清点时，他让她准备好的“秘密武器”。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的瞬间，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镇定的女声从林启身后响起：
“谁想动手，先想清楚后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手里……举着一个小巧的红色金属罐，上面印着清晰的火焰标志和“发胶”字样。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塑料打火机，拇指就搭在开关上。
“我这人手抖，”王姐语气平淡，眼神却像刀子一样扫过对面每一个人，“这玩意儿能喷多远，烧着谁，我可不敢保证。要试试吗？”
一瞬间，对面所有人都僵住了。那黄毛小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赵组长举着保温杯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谁都知道，压缩气体加上明火，在这么近的距离意味着什么。
简易火焰喷射器。办公室里最常见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紧张的对峙中，只有那个发胶罐发出轻微的、气体摇晃的声响。
林启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开口，语气强硬了不少：“赵组长，带着你的人，从另一边楼梯下去。一楼大厅侧门那边人少，便利店后仓可能还没被扫光。这是我们最后的情报分享。”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目光扫过对方每一个人：“如果你们非要在这里抢，结果就是谁都别想好过。你们拿到东西，能保证不受伤？受伤了怎么办？在这等死？”
现实的残酷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对方不少人头上。有人开始眼神闪烁，看向赵组长的目光带上了犹豫。为了一点可能抢不到、甚至抢到也未必能保住的物资，赌上受伤甚至丧命的风险，不值得。
赵组长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了几下，看看王姐手里那罐随时可能喷出火焰的发胶，又看看自己这边明显开始退缩的人群，最终，那股虚张起来的气焰泄了下去。
“……我们走！”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恶狠狠地瞪了林启一眼，带着人悻悻地退向了另一侧的消防通道。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林启这边所有人才长长松了口气。李明差点虚脱地坐在地上，抹了把冷汗：“我靠……王姐，牛逼啊！你刚才也太镇定了！”
王姐放下发胶罐，手也有些微微发抖，勉强笑了笑：“年轻时在剧组干过道具，这点小把戏还是懂的。”她看了看罐身，“不过存量不多了，得省着点用。”
危机暂时解除，但每个人都清楚，这里不能再待了。资源的诱惑和生存的压力，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变成野兽。必须尽快离开。
“清点物资，按计划分装！”林启立刻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十分钟后，每个人都背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里面装着尽可能多的瓶装水、压缩饼干、巧克力和基础的医疗用品。李明贡献出了他锁在柜子里的宝贝——一根实心登山杖和一把多功能军刀，换下了那根可笑的椅子腿。小张则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几个头戴式照明灯，虽然电力有限，但总比摸黑强。
林启最后一个检查自己的背包。除了食物和水，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用几件柔软的衣服包裹好，塞进了背包最里层，然后是充电器和几个备用电池——虽然不知道外面还有没有能用的插座，但带着总归是个念想。那台电脑，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外挂”。
他再次看了一眼那份打印出来的生存指南和地图，将关键的路线和“方舟”基地的坐标牢牢记在脑子里。
“启哥，都准备好了。”李明凑过来，手里握着那根金属登山杖，像握着什么神兵利器，底气似乎足了些。
林启点点头，目光扫过面前五张紧张而又带着一丝依赖的脸。程序员李明，心细胆大的王姐，精通电子设备的小张，还有两个平时话不多但干活踏实的年轻同事。
“记住我们的目标，西北方向，方舟基地。”林启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沉重的消防通道门，一股混杂着灰尘和未知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路上听指挥，保持警惕，我们……出发！”
楼梯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头灯的光柱在墙壁上晃动。平日里熟悉的办公大楼，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幽深恐怖的洞穴。他们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地下行，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下到第十五层时，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和激烈的争吵声从某个虚掩的办公室门后传来。林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领队伍快速通过，没有停留。
第十层，他们闻到了烟味。透过安全门的玻璃窗，可以看到走廊尽头有隐约的火光，还有人影在晃动。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条岔路。
越往下，遇到的零散幸存者越多。有些人茫然地坐在楼梯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有些人则用警惕甚至贪婪的目光打量着他们鼓鼓的背包。但或许是他们一行人看起来目标明确，手里又有“武器”（李明的登山杖和王姐若隐若现的发胶罐），并没有人真的上来阻拦。
终于，推开一道厚重的防火门，略带凉意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他们抵达了一楼的后勤通道出口。
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夕阳的余晖给这个死寂的世界涂抹上一层不祥的橘红色。后巷里堆满了垃圾箱，还算安静，但仅仅一墙之隔的主街上，传来的混乱声响——尖叫、哭喊、撞击声——清晰地提醒着他们外界的残酷。
“按计划，不走大路，穿小巷。”林启压低声音，对照了一下纸质地图和小张用离线地图软件加载的缓存地图，“第一个目标，穿过三个街区，到达河滨公园。那里视野开阔，相对容易躲避人群，也可以补充水源。”
队伍无声地点头，一个接一个地潜入昏暗的后巷阴影之中。
城市的脉络在脚下延伸，却不再是熟悉的那个家。废弃的车辆堵塞了狭窄的巷口，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玩具。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和某种……烧焦塑料的刺鼻气味。偶尔能看到角落里蜷缩着的人影，或者听到远处传来的零星玻璃破碎声。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李明握着登山杖的手关节发白，小张不断警惕地四处张望。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第二条马路，进入另一个居民区小巷时，走在前面的小张突然猛地蹲下，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所有人立刻蹲下身，屏住呼吸。
小张指了指马路对面。只见一家小型超市的卷帘门被暴力撬开，里面传来打砸和争抢的声音。几个身影从里面冲出来，怀里抱着东西，迅速消失在街角。紧接着，里面传来了更激烈的争吵和一声短促的惨叫！
林启心脏一紧，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悄无声息地后退，绕了更远的路。
天色越来越暗。头灯的光线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显得微不足道。疲惫和恐惧开始侵蚀每个人的意志。
“启……启哥，还有多远啊？”李明喘着气问道，他的背包最重，体力消耗也最大。
“快了，穿过前面那个老旧的纺织厂区，就到公园边缘了。”林启给自己也给大家打气，但他自己的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这还只是开始，127公里，想想都让人绝望。
他们进入了废弃的纺织厂区。这里早已搬迁，只剩下破败的厂房和荒草丛生的空地，在夜色中如同鬼魅的剪影。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 broken 窗户发出的呜咽，像冤魂在哭泣。
突然，“嗷——！”
一声凄厉的、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嘶吼从右侧一栋厂房深处传来，紧接着是某种东西被打翻的巨响！
“什么鬼东西？！”李明吓得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难道除了混乱的人类，还有别的威胁？
“别管！快走！”林启低吼一声，催促队伍加速通过这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区域。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厂区，看到前方公园稀疏的树木时，林启背包里，突然传出一阵极其轻微的、但在此刻死寂环境中却清晰可闻的“滴滴”声。
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林启。
林启自己也愣住了。他迅速放下背包，拉开拉链。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台包裹在衣服里的老旧笔记本电脑！
他把它拿出来，屏幕不知何时竟自动亮了起来，依旧是那个简陋的命令行界面。屏幕上，一行新的文字正在闪烁：
`元：警告。检测到异常生物信号活跃。建议：加速脱离当前区域。前方11点方向，安全。`
`元：补充：可利用前方废弃岗亭暂避。`
文字下方，还有一个极其简略的雷达状示意图，一个红点在他们后方闪烁，一个绿色的箭头指向前方。
异常生物信号？！
林启头皮一阵发麻，来不及细想，合上电脑塞回背包，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一个砖石结构的小岗亭。
“去那里！快！”
队伍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冲向那个废弃的岗亭。刚踉跄着冲进那狭小、布满灰尘的空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就听到身后厂区的方向，传来了更多令人牙酸的嘶吼和某种……沉重的奔跑声，迅速由远及近。
岗亭外，荒草摇曳，夜色浓重如墨。
林启的心脏狂跳不止，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背包。那台破电脑，那个自称“元”的AI，它知道的，远比说出来的要多得多。
旧日硬盘里留下的，究竟是文明的救命火种，还是点燃更深地狱的导火索？答案，似乎正藏在外面那一片令人不安的嘶吼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