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的焦骨在上,文,那些该死的混蛋坑了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基特倒是看得开,似乎已经把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氛抛到了九霄云外。把不满说开,或许让我们的关系反而清晰了些。这反应着实反常,也可能是我一直看错了她。不管怎样,我倒是庆幸 —— 不然那份尴尬能把人憋死。于是我摆出一副大度端庄的样子,刻意忽略她的话里带刺。
我们俩站在 “重建委员会” 办公室外,这里位于尖塔城郊区,为的是避免猎怪人手把鲜血、内脏这类腌臜东西弄得到处都是,污染了城区。至少最初是这么打算的 —— 可如今城里涌进了太多难民,郊区早已不似当初那般 “偏远” 了。
我把武器都留给了其他人,现在看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 方才我突然涌起一股想敲基特脑袋的冲动。
“文?文?文,你这蠢货,倒是说句话啊!” 她凑到我耳边大喊。这女剑客近来总爱叫我 “蠢货”,而我之前一时糊涂,还跟她辩解自己其实很聪明 —— 现在想想,那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闭嘴,你这小妖精。” 我还在琢磨能有什么绰号能惹她生气,可看她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显然这个称呼没奏效。“这已经是我们俩能拿到的最高报酬了。”
对我们来说,十枚银币代币已经不算少了 —— 要知道,做份安稳差事,得干一个多月才能挣到一枚。这还没算上卖掉我们收集的怪物残骸能赚的钱。虽说其中一大部分要用来维修装备、购置药剂,还要给加斯特租一块 “骨密度检测符文石”(给惠普用的),但最后每人还能剩下半枚银币。
对我而言,这已经是笔巨款了 —— 来尖塔城之前,我只见过一两回银币代币,还是以前给……(此处原文省略,保留语气)
“十枚银币,文 —— 这才是其他队伍报酬的一半!” 基特压低声音怒斥,“天啊,文,我还以为你私吞了呢,原来你就是没本事。说真的,我都不知道哪种更糟:是你偷我的钱,还是你谈判这么废物,简直跟偷我钱没两样。”
原来她非要跟我一起来,是为了这个。我强压下叹气的冲动,开口说道:“基特,你想知道我加入之前,这支小队能拿到多少报酬吗?”
这年轻女人暂时停了抱怨,不自在地整了整盔甲:“想啊。” 我从她眼神里看得出来,她察觉到这里有圈套。
“四分之一。” 我直言。
“鬼扯。”
“你可以去问任何人。他们以前只能拿到实际报酬的四分之一。”
她轻哼一声:“不可能那么惨吧 —— 我是说,罗尼是个哑巴,惠普是个孩子,达维安又好欺负…… 可你见过加斯特的眼神吗?那女人光用眼神就能把人吓破胆。”
我不得不点头认同:“是啊,你见过她生气的样子吗?天啊,那气场,简直能让‘巅峰季’突然下起‘霜冻’。”(注:“巅峰季”“霜冻季” 为原文设定的季节名称,保留意译 + 引号)
“可不是嘛。” 她连连点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人们都不喜欢‘变体’。”
“可不是嘛。”
“其实说白了,他们要么怕我们,要么觉得我们恶心,把我们当成不祥之兆。”
“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们很难找到活干,没人愿意雇他们。”
“嗯哼。”
“所以一旦有活找上门,所有人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所以雇主就故意压价。” 她得出结论。
“没错。”
“真该死。”
“没错。”
“我该进去砸了那地方,让他们知道自己惹的是谁。”
“是 —— 等等,不行。” 她刚要转身冲进去,我赶紧抓住她的胳膊。
她那双深色的眼睛看向我:“拜托,文。” 她恳求道,“他们需要我们,比我们需要他们更甚。尤其是现在,好多猎怪小队都被团灭了。”
“要是他们不需要呢?” 我反问,“要是他们把你我都扔进牢房,剩下的人全是‘变体’面孔,你说他们该怎么办?”
她闷哼一声 “呸!”,甩开我的手:“别当懦夫了。” 她说,“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基特,有的是人 desperate( desperate:迫切渴望,此处意译为 “急着碰运气”)想找活干。我们现在的报酬已经不错了 —— 比大多数人都强。” 我指了指在尖塔城周边临时搭建的营地。
数百辆马车因数月未动,早已爬满青苔霉菌,挤在一条破旧小径旁。满脸胡茬的男人、疲惫不堪的女人、瘦得皮包骨的孩子,都蜷缩在马车底下。运气好些的有帐篷,能稍微遮点隐私;运气最差的,只能用从城里抢来的箱子当庇护所,再盖上厚毯子或兽皮。大多数人要么缩在马车下,要么坐在马车上瑟瑟发抖。
面对这样的贫困景象,基特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大人们穿着缝补过的衣服,外面套着破旧外套,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凭经验我就知道,他们在讨论哪里在招工,下一份活计能在哪儿找到。偶尔会有人拿着一包面包、干肉或土豆回到家人身边,但更多时候,他们都是空手而归。收割队和猎怪队的人结队归来,通常还会拉着一辆马车。手脚麻利的人能从车后抢块怪物肉,手脚慢的就只能落得断几根肋骨的下场。还有些脑子活络的,试着把不太重要的家当卖给路过的工人。
我们看得入了神,只见一位中年妇人坐在一块地毯后,叫卖着一堆木雕、草编凉鞋,还有磨制的斧头和小刀。在她的货物里,几串项链格外亮眼 —— 有用普通木头或矛树木头做的,上面镶嵌着发光的石头。我猜那是传家宝,很可能是准备当嫁妆的。那些项链漂亮得让我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可城里满是类似的首饰。一个穿着厚短上衣、斗篷和结实长裤的收割工人过来问价,给出的钱却只够买两顿饭。我看到妇人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脸上的纹路因压抑的情绪而变得更深。接着,她颤抖着双手递出一条项链,看着它被塞进对方的裤兜,然后被带走。
那收割工人走开时,脸上闪过一丝类似羞愧的神情,但很快就被紧锁的眉头取代。
“你觉得下一次‘阵痛’会在什么时候来?” 基特问道,目光还停留在那位用手捂着脸的妇人身上。
“我觉得不会有下一次‘阵痛’了。” 我轻声说。
女剑客点点头,手指在剑柄上来回摩挲:“是啊,搞得我都觉得世界要末日了。”
“渡鸦死了,‘阵痛’也停了。” 我喃喃道,“或许这世界承受不住一位神明的死亡。”
她脸色一沉:“要是他们连这点都撑不住,那是他们自己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