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那指甲刮擦墙壁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昏暗的走廊缓缓游弋而来,越来越近,每一下都仿佛刮在人的心尖上。值班室内原本还算稳定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阴冷,灯光似乎也受到影响,明暗不定地闪烁起来。
老王猛地站起身,一直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那双平日里浑浊淡漠的眼睛里,迸射出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他迅速拉开自己那个旧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看形状像是一把匕首,又或者……一把尺子?同时,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巧古朴、颜色暗沉、刻满了细密符文的铜铃。
张清玄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恶意、冰冷、带着腐朽气息的灵压,正随着那刮擦声不断逼近。这与他之前遇到的迷茫老婆婆和痛苦怨灵完全不同,这是一种纯粹的、带着侵略性的“邪秽”!
“跟紧我,别乱动,也别出声!”老王低喝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急促。他一手紧握红布包裹的物件,一手持着铜铃,率先一步跨出值班室,站在了冷光灯下的走廊中央。
张清玄不敢怠慢,连忙跟上,紧张地站在老王侧后方。他下意识地调动起体内那丝微薄的暖流,同时飞快地在脑海中翻阅《基础符箓大全》,寻找可能应对眼前局面的方法。【辟邪符】?【驱鬼符】?可他现在手头没有现成的,临时绘制根本来不及!
刮擦声在距离值班室门口约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仿佛有浓墨在滚动、凝聚。渐渐地,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形轮廓显现出来。它没有清晰的五官,整个身体仿佛是由粘稠的黑暗和无数细小的、蠕动的阴影构成,唯有那双“手”的位置,延伸出如同枯枝般细长、尖锐的阴影指尖,正是这指尖在与墙壁摩擦,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它没有立刻攻击,只是“站”在那里,无形的“目光”锁定了挡在路上的老王和张清玄。一股更加强烈的阴寒恶意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张清玄的牙齿都开始打颤,呼吸变得困难。
老王面色凝重,但毫无惧色。他将那红布包裹的物件横在胸前,另一只手轻轻摇晃起那个古朴铜铃。
“叮铃……叮铃……”
铃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清脆、悠扬,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铃声荡开,如同在粘稠的污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形成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那阴影人形接触到这铃声的涟漪,明显地扭曲、躁动起来,发出了阵阵低沉、充满怨毒的嘶嘶声,仿佛极度厌恶这声音。它身上那些蠕动的细小阴影似乎变得迟缓了一些,逼近的势头也被暂时遏制住了。
“这是‘秽’,由长期滞留的怨念、医院的病气、以及某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混合滋生而成。”老王一边维持着摇铃的频率,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对张清玄解释道,像是在给他上课,“它们没有理智,只有吞噬生者阳气、扩散污秽的本能。普通手段对付不了。”
张清玄心中骇然。这就是这个世界阴暗面下真正的危险吗?
铜铃虽然暂时挡住了“秽”的前进,但显然并不能将其驱散或消灭。那东西在铃声的阻碍下,开始变得更加狂躁,它身上的黑暗剧烈翻涌,细长的阴影指尖猛地伸长,如同数条毒蛇,绕过铃声笼罩的范围,从不同角度朝着老王和张清玄刺来!
速度快得惊人!
老王眼神一厉,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某种短促而有力的咒文。他手中铜铃摇动的频率陡然加快!
“叮铃铃——!”
铃声变得急促而高亢,无形的音波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屏障,与那刺来的阴影指尖狠狠撞在一起!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一阵阵黑烟从碰撞处冒出,那几条阴影指尖剧烈颤抖着缩了回去。但老王的身体也是微微一晃,脸色苍白了一分,显然消耗巨大。
而另一条更加刁钻的阴影,却趁着老王应对正面攻击的间隙,悄无声息地从天花板垂落,直取站在侧后方的张清玄的咽喉!
冰冷的死亡预感瞬间攫住了张清玄!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体内那丝暖流全部调动起来,汇聚于右手食指和中指,脑海中观想【驱邪符】的符文结构,以指代笔,在身前急速虚画!
他没有符纸,没有朱砂,全凭一股意念和那微薄得可怜的法力!
一个由微弱金光勾勒而成的、略显虚幻的【驱邪符】符文,在他指尖成型的瞬间,猛地向前印去!
“嘭!”
符文与那阴影撞个正着,发出一声闷响。金光瞬间溃散,张清玄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传来,整条右臂又麻又痛,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喉头一甜,差点吐出血来。
然而,那偷袭的阴影也被这蕴含着一丝纯阳正气的符文阻了一阻,尖端明显黯淡、消散了一小截。
就是这短暂的阻碍,给了老王反应的时间!
他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动作毫不迟疑。他放弃摇铃,左手握着的红布包裹物猛地向前一挥!红布散开,里面赫然是一把颜色暗红、仿佛被鲜血浸染过的桃木短尺!
“敕!”
老王吐气开声,舌绽春雷!桃木尺上红光一闪,精准地拍打在那条受创的阴影之上!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锐惨叫从阴影人形中心爆发出来!被桃木尺击中的那部分阴影如同遇到克星的冰雪,迅速消融、汽化,冒出大量腥臭的黑烟。
受此重创,那“秽”发出痛苦的哀嚎,整个形体都变得不稳定起来。它再也不敢停留,剩余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缩回走廊尽头的阴影中,几个闪烁便消失不见。
那令人窒息的阴冷灵压和诡异的刮擦声,也随之消散。
走廊里恢复了死寂,只有灯光重新稳定下来,映照着地上几滩正在缓缓蒸发消失的黑色粘稠污迹,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腥臭。
老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将桃木尺用红布重新仔细包好,放入怀中,又看了看手中光泽似乎黯淡了一分的铜铃,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张清玄靠着墙壁,大口喘着气,右臂还在微微颤抖,体内法力空空如也,精神更是疲惫不堪。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成功施展出虚符(尽管威力极小)的体验,让他心潮澎湃。
“临危反应尚可,悟性……也不错。”老王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几眼,难得地给出了评价,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以指虚画,引动法力,算是摸到了一点符箓之道的门槛。不过,法力太弱,下次再这么干,反噬之力就能要你半条命。”
“是,王师傅,我记住了。”张清玄虚心接受。他知道,刚才若非老王吸引了主要火力,并且最后关头一击重创那“秽”,自己恐怕凶多吉少。
“那东西……还会再来吗?”他心有余悸地看向走廊尽头。
“暂时不会。它受了伤,需要时间恢复。”老王摇了摇头,随即眉头又皱起,“但这东西一般只在特定的阴晦之地滋生,很少会主动冲击有活人镇守、且本身就有阵法(虽然残破)庇护的太平间……事出反常。”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停尸房深处,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方向。
张清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动。难道和那扇门有关?
“今晚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老王收回目光,严肃地叮嘱道,“包括那个姓林的小丫头。”
“我明白。”张清玄点头。他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回到值班室,两人都沉默着。经过这一役,张清玄对老王有了全新的认识,也知道这个太平间保安的工作,远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而老王,似乎也因为张清玄今晚展现出的“潜质”和“胆色”,态度有了一丝微妙的转变。
窗外,夜色依旧浓重。
张清玄盘膝坐在椅子上,尝试运转《渡人经》恢复法力。他发现,经过刚才的生死危机和成功施展虚符,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似乎更加凝练,对法力的感知和操控也敏锐了一丝。
就在他渐入佳境时,脑海中悬浮的《度人经》忽然再次散发微光,一段新的、更加复杂的符文图案和相关咒诀,缓缓浮现——
【金光神咒·残篇】!护身辟邪,诸法不侵!
渡人经,因他今晚的“驱邪”之举,再次给予了馈赠!
张清玄心中一阵激动,但随即压下。他知道,路还很长,危险也从未远离。他必须尽快变得更强。
而此刻,在医院主体大楼的某个值班室里,刚刚写完病历的林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张清玄那张年轻却透着古怪的脸,以及他指尖那抹刺眼的朱红。
“太平间……奇怪的保安……还有昨晚隐约听到的奇怪铃声……”她放下笔,眼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我一定会弄清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