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速引擎启动，着陆程序倒数30秒。”
天工1号平静的机械音在登陆舱内回荡。古月博士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全息投影上的数据流映在他疲惫却兴奋的脸上。
透过舷窗，月球表面灰白色的荒漠已经清晰可见，远处的地平线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弧度。
“爸爸，我们真的要到月球了吗？”斯南扒着舷窗，小脸几乎贴在了强化玻璃上，额头中央贴着的改良版镜瞳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他那双遗传自母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和一丝不安。
古月博士转过头，看着自己九岁的儿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伸手摸了摸穿着特制航天服的斯南，“当然是真的，小南瓜。再过几分钟，你就能见到妈妈了——还有我们家的老伙计。”
“探月犬！”斯南突然尖叫起来，在座椅上弹跳着，“它真的还记得我吗？”
“记忆存储系统永久性损伤率仅为0.003%，”天工1号插话道，“根据最后一次数据传输，它对‘小主人’的识别优先级设定为最高级。”
“着陆倒数10秒，〞天工1号再次提醒，“请所有人员固定好安全带。”
古月博士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座椅扶手上敲击着莫尔斯电码般的节奏。六年了，自从何汉女被任命为广寒宫基地建设计划的首席执行官，他们一家人就分隔地球和月球两地。而探月犬——他亲自设计的第一个月球探测机器人，已经在月面工作了好几年。
“5、4、3、2、1——”
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接着是机械锁扣咬合的金属声。舱内重力系统平稳过渡到月球标准的六分之一G，让人有种漂浮的错觉。
“登陆成功，”天工1号报告，“舱外气压稳定，温度零下23摄氏度，辐射水平在安全范围内。”
“终于到了！”斯南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却被月牙一把按住。
“等等，小笨蛋，”月牙用小时候给弟弟起的外号叫他，“先让刑天9号检查外部环境。”
站在舱门旁的刑天9号——一个身高两米三的人形战斗机器人——无声地点点头，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头部，传感器阵列分布在胸甲上，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它伸出机械臂，激活了外部扫描程序。
“安全确认，”刑天9号的声音低沉如雷鸣，“广寒宫接驳通道已对接，气密性良好。”
随着一阵液压系统的嘶鸣，舱门缓缓开启。古月博士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六年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腔。
通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穿着贴身的月球基地制服，黑发在低重力环境下微微飘动。而在她脚边，蹲坐着一个银灰色的机械犬形生物，它的眼睛闪烁着熟悉的红光。
“汉女……老伙计……”古月博士轻声呼唤，声音几乎哽咽。
何汉女快步走来，在低重力环境下她的步伐轻盈如舞蹈。她先是一把抱住了冲在最前面的斯南，小男孩几乎把自己挂在母亲脖子上，然后她伸长手臂将月牙也揽入怀中。最后，她的目光与丈夫相遇，两人之间流动着无需言语的深情。
而探月犬——它的钛合金外壳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划痕，但机械结构依然灵活如初——先是绕着古月博士转了三圈，然后用头部轻轻蹭着他的小腿，发出电子合成的激动声音：“博士！你终于来了！斯南长高了12.7厘米，月牙的脑电波频率显示她比上次见面成熟了23.6%。”
“欢迎来到广寒宫，我的家人们。”何汉女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伸手抚过丈夫的脸颊，“你瘦了。”
“科研人员的通病，”古月博士握住妻子的手，同时弯腰抚摸探月犬的头，“不过现在有月魅照顾我们，至少能按时吃饭了。”
站在一旁的机器人保姆月魅优雅地行了个礼，她的人造皮肤在月球基地的灯光下呈现出珍珠般的光泽。从外形看她就是何汉女的翻版。
“何博士，很高兴再次为您服务。探月犬，你的右前爪液压系统需要校准了。”
探月犬抬起前爪看了看，“月魅的观察力还是那么敏锐。这是上个月在柏拉图环形山执行任务时的小损伤。”
何汉女微笑着转向几个变形机器人：“天工1号、贪吃蛇3号、刑天9号，欢迎加入广寒宫团队。我们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升级接口和专用工作站。”
“感谢何博士，”天工1号代表团队回应，“我们期待为月球开发计划贡献力量。”
“妈妈，妈妈！”斯南迫不及待地拉扯何汉女的制服，“你答应过要带我们参观广寒宫的！还有龙马兽呢？它在哪里？”
何汉女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别急，小探险家。龙马兽追风正在生态穹顶进行适应性训练，我们马上就能见到它。”她转向全家人，“来吧，让我带你们看看我们在月球上的家。”
一行人跟随何汉女穿过接驳通道，进入了广寒宫主体结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智能玻璃，外面是月球表面的壮丽景观——无垠的灰色荒漠，远处耸立的环形山，以及悬挂在黑色天幕中的蓝白相间的地球。
“哇……”斯南趴在玻璃上，镜瞳闪烁着吸收数据的光芒，“地球看起来好小啊！”
“从月球看地球，多美啊！”月牙也紧盯着那颗悬浮在虚空中的蓝色星球，“它比月亮亮多了。”
探月犬走到斯南身边，用机械尾巴轻轻拍打男孩的小腿：“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景象时，系统差点当机。美得不像真实存在，对吧？”
通道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气密门，上面印着“广寒宫主生活区”的中英文字样。何汉女将手掌按在生物识别面板上，门无声地滑开。
一阵温暖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还带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个巨大的穹顶空间，顶部模拟着地球上的蓝天白云，错落有致的建筑群环绕着中央湖泊，道路两旁种植着经过基因改造的月球适应植物。最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重力感觉几乎与地球无异。
“人工重力系统？”古月博士惊讶地问，“你们已经攻克了能源问题？”
何汉女得意地眨眨眼，“部分秘密来自敦煌上古机械文明的技术解析。我们建造了一个小型反物质反应堆，为环形重力发生器提供能源。”她指向穹顶最高处隐约可见的环形结构，“不过为了节能，我们只维持0.8G，足够让人感觉舒适又不至于浪费资源。”
“太神奇了！”月牙仰头望着人造天空，“这简直像是地球上的一个小镇。”
“我们叫它广寒宫，”何汉女笑着说，“目前有287名常驻人员，包括科学家、工程师、医生和一些家属。孩子们在基地学校上课，我们甚至有个小电影院和健身房。”
斯南已经跑到了湖边，正试图伸手触碰水面上漂浮的发光生物。“妈妈，这些是什么？它们会咬人吗？”
“那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发光藻类，〞何汉女走到儿子身边，“它们帮助净化水体并提供夜间照明。不，它们不会咬人，反而很美味——我们今晚用它们来做太空月饼。”
正当一家人沿着湖边漫步时，远处传来一阵奇特的蹄声，像是金属与石头的碰撞。古月博士转头看向声源，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一头体型如马长着龙头，浑身覆盖着银色鳞片的生物正向他们奔来。它的眼睛像两颗晶莹的红宝石，鬃毛由细长的光纤组成，随着奔跑闪烁着七彩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额头中央镶嵌的一块六边形晶体，正随着情绪变化而改变颜色。
“龙马兽！”斯南尖叫着冲向前去，完全不顾月牙在后面的呼喊。
龙马兽在男孩面前优雅地刹住脚步，低下头让斯南抚摸它的面部鳞片。它发出一串悦耳的电子音，像是某种合成后的马嘶与龙吟的混合。
“它记得你，”何汉女走到儿子身边，“虽然上次见面时你才六岁，但龙马兽有完美的记忆存储系统。”
“它是机器还是生物？”月牙好奇地问，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个奇妙的生物。
“两者都是，又都不是。”何汉女解释道，“龙马兽是基于上古机械文明技术创造的合成生命体。它有生物组织与纳米机械的融合结构，可以自主进化。严格来说，它是地球上不存在的全新生命形式。”
古月博士走近龙马兽，伸手抚摸它颈部光滑的鳞片，感受到鳞片下传来的微弱脉动和电子流动。“不可思议……细胞级机械融合。我们在地球实验室里制造出它时也尝试过类似技术，但从未达到这种完美平衡。没想到龙马踏月后有这么大的改变！”
龙马兽似乎听懂了赞美，骄傲地昂起头，光纤鬃毛绽放出更耀眼的光芒。它用头轻轻推了推何汉女和月牙，示意她们骑上来。
“它想带我们参观，〞何汉女笑着跨上龙马兽的背，然后伸手拉月牙上来，“来吧，女士优先。男士们可以步行跟着，月魅和探月犬会陪伴你们。”
月牙犹豫了一下，还是被母亲拉上了龙马兽的背。她紧张地抓住母亲的衣服，但当龙马兽开始平稳地移动时，她很快就放松下来，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
“这不公平！我也要骑龙马兽！”斯南撅着嘴抗议。
“下次轮到你，小男子汉。”古月博士牵起儿子的手，“现在让我们跟着她们，好好看看这个神迹般的地方。”
“到我背上来，我是你的专属坐骑！”探月犬摇摇尾巴。
斯南昂首挺胸，眨了眨第三只眼：“探月犬3号听封，鉴于你此前建设广寒宫的突出贡献，特授与神兽哮天犬封号。从今日起在我帐下行走！”
“得令！授权修改基础信息：
原昵称：探月犬-3号。
现昵称：哮天犬。
从今日起改称小主人为：二郎。”
一家人看他俩的演技笑翻了。
龙马兽载着何汉女和月牙沿着湖边小径轻快地前行，古月博士和月魅、刑天以及坐在探月犬背上的斯南跟在后面。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基地居民，大家都友好地向这个特殊家庭打招呼。有些孩子好奇地指着刑天9号窃窃私语，但很快就被它胸甲上显示的友好表情符号逗笑了。
“爸爸，那是什么？〞斯南突然指向远处一座半圆形建筑，建筑表面覆盖着太阳能收集器，在月球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是机器人维护中心，”古月博士回答，“天工1号、贪吃蛇3号和刑天9号以后会定期去那里进行维护和升级。”
“刑天需要升级吗？它已经够厉害的了！”斯南崇拜地看着高大的战斗机器人。
刑天9号的胸甲上显示出一个笑脸：“感谢夸奖，小主人。但正如人类需要学习和成长，我们也要不断更新系统和数据库。”
他们来到一处种植区，透明的穹顶下是排列整齐的作物架，种植着各种经过基因改造的植物。一些自动机器人在植株间穿梭，检查生长状况。
“这是我们最新的垂直农场，〞何汉女从龙马兽背上介绍，“使用循环水培系统和LEd生长灯，可以满足基地80%的蔬果需求。剩下20%需要从地球补给，但我们正在努力提高自给率。”
月牙从龙马兽背上跳下来，走近一株结满果实的番茄植株。“这些番茄长得比地球上的还大！”她惊讶地说。
“月球上的辐射和微重力环境对某些植物生长有促进作用，”何汉女解释道，“加上我们优化的光照和营养，产量能达到地球同类种植的三倍。”
参观完农业区后，何汉女建议道：“接下来，我想带你们见见广寒宫的特殊居民——不仅是探月犬，还有其他建设先驱。”
“是像哮天犬一样的机器人吗？”斯南兴奋地问。
何汉女神秘地笑了笑：“你会看到的。”
龙马兽带着他们穿过几条通道，来到了一个标有“先驱纪念馆”的舱室。与基地其他地方的现代感不同，这个舱室充满了怀旧气息。墙壁上挂满了早期月球探索的照片和图纸，中央是一个环形展台，上面陈列着十几个不同形态的机器人模型。
“这里是广寒宫建设者的纪念馆。”何汉女的声音变得庄重，“每一个模型都代表着为月球基地建设牺牲的先驱机器人。”
古月博士走到展台前，手指轻轻拂过一个形似蜘蛛的机器人模型：“月蛛-3，第一个在月球背面建立通讯中继站的机器人。它在太阳风暴中为了保护设备而牺牲。”
探月犬走到一个履带式挖掘机机器人模型前，电子音变得低沉：“饕餮-7，我的老搭档。多次把我从死亡线上救回来……”
斯南睁大眼睛看着这些模型，小声问：“它们……都死了吗？”
“不！饕餮-7，钻地龙，蚂蚁-23……我的伙伴们都永远活在我的数据中心。”
“机器人的死亡与人类不同，”古月博士蹲下来与儿子平视，“它们的数据核心大多得到了保存，只是躯体无法继续工作。某种意义上，它们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和广寒宫的每一块建材里。”
月牙注意到展台中央有一个空着的基座：“这个位置是留给谁的？”
何汉女和古月博士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那是……留给未来的，”古月博士最终说，“在探索未知的道路上，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牺牲者会是谁。”
探月犬突然竖起耳朵，转向门口方向，发出一声警觉的低鸣。几秒钟后，门滑开了，一个穿着工程师制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啊，张总工。”何汉女打招呼道，“正好，来见见我的家人。”
被称为张总工的男子微笑着走过来：“久仰大名，古博士。还有月牙小姐和……呃……”
“我叫斯南！这是我的神兽——哮天犬！”男孩骄傲地宣布，手臂环抱着机械犬的脖子。
“很高兴认识你们！”张总工点点头，然后转向何汉女，表情变得严肃，“何博士，水冰开采区出现了些状况，需要您去看看。”
何汉女皱起眉头：“什么问题？”
“自动钻探系统在K-7区域遇到了不明物质，硬度超出预期300%。钻头已经损坏了两个，我们担心继续强行钻探可能引发月震。”
古月博士立刻来了兴趣：“不明物质？有光谱分析数据吗？”
张总工递过一个数据板：“初步分析显示含有大量未知合金成分，与我们在敦煌发现的上古机械碎片有相似之处。”
何汉女和丈夫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上古机械文明的发现是人类科技突飞猛进的关键，每一次新发现都可能带来革命性突破。
“我和古月去看看。”何汉女决定道，然后转向孩子们，“月牙，你能带斯南回我们的住处吗？月魅和探月犬会帮你们安顿好。”
月牙点点头：“没问题，妈妈。你们去忙吧。”
“我们晚饭时见。”何汉女亲了亲两个孩子，然后对丈夫说，“带上天工1号，它的分析能力可能派上用场。”
古月博士蹲下身与斯南平视：“听话，小男子汉。爸爸和妈妈有重要工作，晚上给你讲月球上的故事，好吗？”
斯南一脸的不在乎：“你们忙吧。我有哮天犬就可以了。我要听哮天犬讲他和伙伴们的故事！”
“真不愧是男子汉！”古月博士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然后站起身跟随妻子和张总工离开了档案室。
月牙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作为家中的长女，她早已习惯了父母对科研的狂热投入。她转向弟弟：“来吧，小探险家，让我们看看我们在月球上的新家长什么样。”
哮天犬欢快地叫了一声，带头向门口跑去，金属尾巴在身后划出闪亮的轨迹。斯南立刻追了上去，月牙和月魅、刑天9号紧随其后。广寒宫的冒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