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城,中央行政大厅。
今天,这座城市的心脏,被装扮成了一座巨大的灵堂。
巨大的黑色帷幕从穹顶垂下,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正中央,奥古斯都将军那张不怒自威的巨幅全息遗像,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遗像下,是一具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灵柩。
灵柩是空的,只有一套军装。
讽刺的是,将军连一捧骨灰都没能留下。
大厅两侧,站满了天穹城所有的头面人物。
左边,是吃人的狼。
以李明上将为首的军方元老,个个军装笔挺,胸前的勋章多得能晃瞎人眼。他们表情肃穆,仿佛真的在为老战友的离去而悲伤,但那不时交换的、心照不宣的眼神。
右边,是吸血的蛆。
盘古生物的总裁伊戈尔,西装革履,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哀伤,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燃烧着贪婪的火焰,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实验素材。他身旁的薇薇安·洛克菲勒,则一反常态地穿着得体的黑色套裙,那双漂亮的紫水晶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大厅入口,像是在等待她最珍贵的藏品上架。
他们,是这场名为追悼,实为分赃大会的主人。
身后,是乌泱泱的记者和民众代表。
他们是这场大戏的观众,是权力交接仪式上,必不可少的背景板。
整个大厅,安静得可怕。空气凝固。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人。
等今天这场大戏的祭品——青松少尉。
“他会来吗?”一名年轻军官在李明身后,用蚊子般的声音低语。
“他会的。”李明上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会的。这头幼狮太过骄傲,他绝不会当一个逃兵。他会昂着头,走进我们为他精心布置的舞台,然后……被规则的绞索,活活勒死。
伊戈尔则掏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金丝边眼镜,对身边的周森低语:“盯紧他。军方要他的权,我要他的人。活的。他的基因序列,将是上帝赐予盘古生物最完美的礼物。有了他以后就不用担心基因崩溃的事了。”
薇薇安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晃动着手中那杯清水,看着杯中水面荡起的细碎涟漪,仿佛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
在她眼里,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打发时间的马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一些人开始不耐烦地挪动脚步时,大厅那扇重达数吨的合金大门,在一阵低沉的轰鸣中,缓缓向两侧打开。
光,照了进来。
一道孤单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是他!
青松!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闪光灯在瞬间亮起,摄像机的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走进来的青年。
他身穿崭新的黑色少尉军装,身姿笔挺如标枪。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腰间,那枚象征着无上兵权的“黑虎符”,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他走得很慢。
“嗒……嗒……嗒……”
皮靴踏在光滑镜面的大理石上,清脆的回响,像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每一步,都精准、沉稳,仿佛丈量着这座权欲殿堂的肮脏。
他没有走向军方,也没有走向财阀。
他就在大厅入口不远处的角落,停下了脚步。
他靠着一根冰冷的汉白玉石柱,双手环胸,下巴微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审视着这群跳梁小丑。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就像一个迟到的观众,淡定地找到了自己的特等席,准备看戏。
李明上将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不对劲。
这头本该暴怒的幼狮,此刻却安静得像一只蛰伏的毒蛇。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不过是年轻人最后的无力挣扎罢了。
既然祭品已经入场,那么,屠宰就可以开始了。
追悼会按部就班地进行。
李明上将第一个上台,发表了慷慨激昂、声泪俱下的悼词。他盛赞奥古斯都,痛斥兽潮,最后,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将军的牺牲,不能白费!天穹城,不能一日无主!为了稳定大局,为了告慰将军在天之灵,我提议,由军方元老院共同执掌最高指挥权,并暂时接管黑虎符,以示公允!”
他把“暂时接管”四个字咬得特别重,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引得军方阵营一片“为了天穹城”的附和。
紧接着,伊戈尔也走上了台,他先是用悲痛的语气哀悼了将军,然后宣布,盘古生物将无偿捐赠一批最新的生命维持设备。
“……我们不仅要治疗士兵身体的创伤,更要关注他们心灵的健康。我听说,有一些勇敢的士兵,因为过度刺激出现了应激反应。我提议,将他们接到盘古的康复中心,接受最专业的心理疏导……这是我们应尽的社会责任!”
哈,社会责任。
把那些基因突变的士兵,变成你们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就是你们的社会责任?
李明与伊戈尔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一场肮脏的交易,就在将军的遗像下,达成了。
一场追悼会,转眼变成了瓜分奥古斯都政治遗产的分赃大会。
他们把这块蛋糕切开,分食,吃得满嘴流油,却还用最华丽的餐巾擦着嘴。
而林澈,从始至终,都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他看着台上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听着那一句句虚伪的言辞,眼中的寒意,一点点地积蓄,一点点地凝结成冰。
他在等。
等所有人都跳上牌桌,等所有人都亮出底牌,等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终于,流程走完了。
李明上将清了清嗓子,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角落里的林澈,声音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仁慈。
“青松少尉,现在,该你了。将军的英灵在注视着我们。上前来,将黑虎符交由元老院保管吧。这是为了大局,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还年轻,未来,不可限量。”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澈身上。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他。
在他们看来,这头孤狼,除了乖乖交出兵权,摇尾乞怜,已经别无选择。
大戏,即将迎来它早已写好的结局。
然而,林澈动了。
他缓缓地,从阴影中,走入了光明。
他没有走向李明,也没有走向那具空荡荡的灵柩。
他一步步地,走到了大厅的正中央,走到了所有视线的焦点之下,走到了将军遗像的正下方。
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台上那一张张写满了贪婪、伪善和得意的脸。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极度冰冷的、充满了无尽嘲讽的笑容。
“表演……结束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现场虚伪的和谐。
李明上将脸色一沉:“青松少尉,注意你的言辞!”
林澈却完全无视他,笑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脏骤停的疯狂杀意。
“如果结束了,”
“那么,该轮到我来主持这场追悼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
黑虎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