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风里,卷着一股怪味儿,仿佛是荒原这头巨兽沉睡时的呼吸,带着腐朽与杀机,让人心头发慌。
“队长……还等啥啊?”团队的短距离通讯器里,猴子按耐不住,声音像爪子一样,焦躁地挠着每个人的耳膜,“那帮孙子走得跟逛自家后院似的,警惕性差得离谱!咱们现在摸上去,我第一个上,保证一分钟内卸掉他们三个人的胳膊!”
他旁边的刘猛瓮声瓮气地附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是!我的这盾牌早就饥渴难耐了!队长,干吧!”
自信,甚至有些膨胀。
地狱五日,足以让任何一个活下来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是这片废土上最硬的狼。
冰冷的声音,如同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灭了他们的火气。
是林澈。
“一分钟卸三条胳膊?”
“你能保证子弹不会从背后打穿你的后脑勺吗?”
猴子和刘猛瞬间哑火,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我要的,不是一场侥幸的胜利。”林澈的声音在每个人脑中平静地响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的,是碾压。是让敌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惊悚的事实。
“何况……今晚想吃肉的,可不止我们一个。”
这句话,像一颗无形的炸弹,在小队所有人的心中轰然炸开。
还有人?!
“不可能!”刘猛失声低呼,他立刻闭嘴,但震惊的语气已经无法掩饰,“我一直盯着热能感应器,除了前面那队人,周围干净得跟娘们儿的脸一样!队长,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自认为自己的观察力在五天的磨练中已经脱胎换骨,但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还是那个第一天踏入荒原的瞎子。
“热能感应器?那种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只能看到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东西。”林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教导的意味,“记住,在废土,尤其是在黑夜里,最危险的敌人,永远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一个。”
“而是那个,让你感觉不到他存在的。”
林澈的视野中,那九个代表着威胁的黄点,已经开始悄然移动。他们如同一群贴地滑行的蝮蛇,利用地形和阴影,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常规的侦测手段,死死地咬在霍队那伙人的身后。他们的动作更专业,更致命,是真正的猎手。
可惜,猎手身后,还有着我。
“那……那怎么办?”一直沉默的林薇,声音有些发颤。她不怕战斗,但这种被蒙在鼓里,随时可能被偷袭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
“怎么办?”林澈笑了,那笑声通过通讯器传过来,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当然是……给他们创造一个动手的机会。”
“把水搅浑,鱼才会自己跳出来。”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魔鬼般的笑容。
“陈雪。”
“在。”永远的言简意赅。
“前方八百米,沼泽边缘,看到那块骷髅头一样的石头了吗?”
那片沼泽,常年弥漫着灰雾,里面植物发出的声音,像极了婴儿在夜里啼哭,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通讯器里传来陈雪平稳的呼吸声。
“锁定。”
“八百米……夜间,还有风……”猴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队长,这难度……”
“换实体动能弹,上消音。”林澈没有理会猴子,指令精确到每一个细节,“我要你,用子弹,敲响它的牙齿。”
陈雪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理会猴子的质疑。
对她来说,林澈的命令,就是真理。
她趴下,身体与冰冷的岩石融为一体,那把特制的狙击步枪,仿佛是她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通过瞄准镜,世界变成了一个放大的、被十字线分割的舞台。
她屏住呼吸,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风速、湿度、弹道……所有数据在她脑中化为一道本能的弧线。
就是现在!
指尖,轻柔地扣下。
“噗。”
一个微不可闻,像熟透的果子掉进烂泥里的声音。
子弹,如同穿越时空的幽灵,撕裂夜幕!
铛——!
一声刺耳的金石脆响,仿佛恶鬼在磨牙,瞬间划破了荒原的死寂!
这声音,对于正在高速前进的霍队来说,就像是平地惊雷!
“什么鬼声音?!”霍队浑身一激灵,猛地刹住脚。
“是沼泽里!”一名队员惊恐地指向前方,“操!那群菜鸟是不是踩了雷了?”
“霍队,不对劲,这声音太清脆了,不像是触发陷阱,倒像是……”一名较为谨慎的队员皱眉道。
“像什么像!”霍队粗暴地打断他,刚才的嚣张被警惕取代,“管他是什么,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全体戒备!阵型收缩!慢慢往前探!”
阵型一乱,速度一慢,破绽就出来了。
这个破绽,瞬间被另一群人捕捉到。
“毒蛇”佣兵小队的队长,一个代号“蝮蛇”的瘦高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还省了老子动脑子!
“机会!”他通过队内通讯器发出无声的指令,声音嘶哑而兴奋,“他们阵型全乱了!二组侧翼穿插,三组正面压制!按老规矩,先打断腿!清光他们的积分,武器装备全扒了,一个螺丝都别给我留下!”
“是!”
九条“毒蛇”,无声地散开,如同一张致命的大网,从两侧向着惊弓之鸟般的霍队猛扑过去!
厮杀,一触即发!
而在这一切的源头,乱石堆中。
刘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由林澈一手导演的“狗咬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憋出几个字。
“队……队长……你……你是妖怪吗?这也能算到?!”
猴子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梦话:“我的妈呀……这是在玩弄人心啊……”
林澈依旧静静地趴着,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声音却带着一丝彻骨的寒意,飘进每个队员的耳朵里。
“我算不到人心。”
“但我知道,贪婪,是废土上最响亮的战鼓。你只要敲响它,就总会有人闻声而来。”
他抬起手,做了个“准备”的手势,那双在黑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扫过自己的队员。
“现在,演员登台了。”
“观众们,检查好你们的武器。”
“等他们演累了,就该我们上场,去收取门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