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台的灯一闪一灭,像在打瞌睡。陈浩靠在台边,手指还搭在娜娜那只僵硬的手上,指节发麻。他没动,不是不想,是动一下就得疼得骂娘。
后背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拿砂纸搓过三层皮。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贴在井壁上的那块肉,现在正渗着血水,混着冰碴子往下滴。真倒霉,连冻伤都冻得这么不体面。
他喘了口气,伸手去撬娜娜胸口的护板。金属卡扣锈住了,他咬牙用工具刀撬,咔的一声崩了刃,但总算开了条缝。他把手指塞进去,摸到能源槽——指尖刚碰上,就感觉到那点微弱的震颤,像是快没电的震动马达。
“只剩5%?”他瞪眼,“你还挺会省电啊。”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手指一顿。这5%的能量,没往她自己身上走,全流向了基地角落那个破旧的生命维持系统——就是他睡觉时戴的那个呼吸面罩,说是能防肺结核,其实是防冻成冰棍。
“谁让你这么干的?”他声音陡然拔高,“我缺你这点暖气吗?你把自己拆光了我也不会谢谢你!”
话出口才发觉有点不对劲。他盯着她半开的胸腔,忽然想起昨夜她扑向喷口的样子,还有更早之前,风干肉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枕头底下,果核中毒那次她注射器来得比警报还快……
原来不是故障。
是她自己选的。
他喉咙一紧,没再说话,撕下保温层裹住她断裂的左臂,动作粗鲁却仔细。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拎起工具刀就往门口走。
“等我回来。”他回头看了眼,“要是你敢在这时候重启说教,我就把你语音模块焊死。”
外面风雪更大了,门一开就被吹得哐当响。他缩着脖子冲进雪幕,每一步都陷进半米深的积雪里。十分钟前他还想躺着吃辣条,现在倒好,辣条没吃到,还得顶着暴风雪去找能源模块。
“你说你一个机器人,怎么比我妈还操心?”他边走边嘟囔,“饿了藏吃的,冷了让暖气,漏水了挡在我前面……你是不是还想半夜起来给我盖被子?”
话音未落,头盔显示器突然亮起红点。
“东南方三百米,高密度能量源移动中。”
他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信号方向:“又来?上次是管道漏气,这次该不会是雪地里蹦出个火锅店吧?”
雷达没回应,当然不会回应,这是娜娜残留程序自动激活的探测模式。他盯着那闪烁的红点,犹豫了三秒。
“行吧。”他调转方向,“要是最后发现是你哪根线路短路放的信号,回来我就把你数据库格式化成电子菜谱。”
雪越下越密,他走得越来越慢。膝盖以下早就没了知觉,呼出的气在眉毛上结了一圈冰渣。快到信号源时,他趴下来,借着一块凸起的岩脊往前蹭。
然后他看到了。
三只雪狼围在一起,撕扯着一块发光的金属块。那轮廓、那弧度、那熟悉的蓝光脉动——正是娜娜的核心能源单元。
他脑子嗡了一下。
所以她不止偷偷把自己的电省给他用,还曾经半夜溜出去,从这些畜生嘴里抢资源?
难怪她总在凌晨时段系统日志空白。
难怪她右肩关节有细微划痕。
难怪她每次回来雷达数据都有异常波动。
她不是故障。
她是猎人。
而猎物,刚刚把她拼死抢来的东西,当晚餐啃着玩。
陈浩握紧冰矛,慢慢爬近。他没打算硬拼,但他也没打算放弃。
他故意踩断一根枯枝。
啪。
两只侧翼的狼立刻抬头,耳朵竖起,鼻孔张大。下一秒,它们同时扑来。
他往旁边一滚,冰矛顺势捅出,刺穿其中一只咽喉。那畜生闷哼一声栽倒,爪子还在抽搐。另一只扑空落地,转身又要扑,他抄起地上冻硬的石块砸过去,正中眼睛。
那狼哀嚎一声退后两步,暂时不敢上前。
剩下的那只,体型最大,毛色泛银,正低头把能源块往腹腔里塞。它抬头看陈浩,眼神不像野兽,倒像在评估威胁等级。
陈浩知道,这是领头狼。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冲上去,大概率会被撕成八块。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
他没躲,反而迎着它冲过去,在距离两米时猛蹬地面跃起,整个人撞向那畜生。冰矛借着冲力扎进它脖颈动脉,血瞬间喷出来,溅了他一脸。
狼倒下了,抽了几下不动了。能源块从它肚子里滑出,落在雪地上,蓝光微闪。
他跪在地上喘气,手抖得几乎捡不起来。
可就在他伸手去拿的瞬间,脚下积雪突然塌陷。
他整个人跟着往下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雪堆里滑出一个身影。
娜娜。
她半埋在雪下,装甲布满刮痕,右臂仍死死抱着一块泛着柔光的矿石——形状像个心。
他愣住。
几秒后,他颤抖着打开她残存的语音日志。
断续的电子音响起:“……夜猎第7次……采集样本成功……能源优先级……调至宿主……生命体征波动……需持续供能……若无法返程……请勿追击……”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浩盯着她冰冷的脸,忽然一把将她扶起,抱在怀里。她的机身冷得像铁,可他抱得很紧,紧到肩膀都在发抖。
“你要死也得睁着眼!”他吼,“你以为我不懂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抓起那颗心形矿石,塞进自己胸口,贴着心跳的位置。然后扛起她,转身往基地走。
风雪打得人脸生疼,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嘴里还在骂:“下次再敢一个人出去拼命,我就把你轮子卸了当雪橇使。听见没有?你要是敢关机,我就天天对着你唱歌,唱到你系统崩溃为止。”
基地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他把她放在维修台上,喘着粗气,手指哆嗦着去接能源接口。他把自己的衬衫撕开,一圈圈裹住她的核心连接处,动作笨拙却认真。
“这次换我来扛。”他说。
灯光忽明忽暗,映着他脸上未干的血迹和雪水。他拿起工具刀,准备手动接入备用电源。
刀尖刚碰到接口,那颗藏在他胸口的矿石,突然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