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把“婚庆转型筹备组”拖进已完成栏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不是来电,是阴德认证系统的自动提醒:三份新申请,类别——殡仪特种设备,来源——未知Ip,定位漂移在城南乱葬岗边缘。
他没点开。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半圈,转头看向作坊角落那辆灵车。机顶盒还在播《东方红》,太爷爷的舞步卡在抬腿那一帧,旁边纸人歪着头,像在偷看。
张黑子蹲在门口啃烧鸡,骨头直接吐地上。他今天没戴工作证,说怕反光暴露位置,其实是因为昨儿拓假执照时蹭掉了漆。
“你这系统刚上线,就有人撞墙。”他嚼着鸡翅,“要么是傻,要么是疯。”
陈三槐把手机倒扣在案上,算盘推到面前。珠子还没弹,杨石头就提着夜壶冲进来,壶嘴冒着白气,像是刚煮过符纸。
“来了七个。”他喘着,“穿黑西装,抬三口棺材,说是……投诚。”
“投诚?”汤映红从账本里抬头,朱砂笔停在“违规记录”栏,“上个月砸他们货的是你,现在他们来投你?”
“不然呢。”陈三槐抠了抠鞋底,掏出一张防水冥钞,“旧部归顺,得验货。”
杨石头一挥手,张黑子叼着鸡骨头出去了。不到一盏茶工夫,哭丧棒“咚”地杵在门槛上,棒头沾着半片金属铭牌。
陈三槐接过,通阴眼一扫。铭牌背面刻着“六道轮回·永眠线”,正面却有个模糊的朱砂印——陆离的私押,带地府账房编号。
“抵押品。”他把牌子扔桌上,“他们拿别人的资产来谈合作。”
汤映红翻开账本,找到“查封资产”附录,核对编号后冷笑:“三台太阳能棺材,全是威廉案冻结清单里的。他们偷出来的。”
“不。”陈三槐弹出一颗算盘珠,珠子滚到铭牌边缘,突然卡住,“是放出来的。陆离松了手,让他们来探路。”
门外传来脚步声。七个人抬着三口棺材进来,放稳,转身要走。领头的停下,从怀里抽出一沓图纸,放在棺盖上。
“技术共享。”他说,“太阳能驱动,自动导航,殡仪一体化平台。我们加入。”
陈三槐没动。汤映红走过去,指尖一挑图纸,扫了两眼:“第3变‘棺化鸾舆’的结构图?谁给你的?”
“市场流通。”那人面无表情,“我们优化了。”
“优化?”林守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拎着半截纸轮,边缘焦黑,显然是烧过的,“我刚在集市砸了一辆‘永眠号’,轮毂结构跟我设计的一模一样,连轴承角度都没改。”
他把残件扔地上:“你们管这叫优化?”
“技术开源。”那人依旧平静,“行业进步。”
“放屁。”林守拙上前一步,“纸扎七十二变,第3变是秘传。你们哪来的图?”
没人回答。陈三槐忽然笑了。他拿起算盘,弹出一颗珠子,瞄准其中一口棺材,手指一抖。
珠子“咚”地嵌进棺盖。
刹那间,棺面浮现一道朱砂符印,字迹扭曲,但能辨认出“陆离”二字,底下还有一行小字:“抵押于地府阴阳账房,期限三十年,逾期未赎。”
“拿地府查封资产来谈合作。”陈三槐看着那七人,“你们是来送赎金的吧?”
空气僵了一秒。
“我们可以签协议。”那人改口,“技术入股,利润分成。”
“分成?”汤映红合上账本,“你们连资质都没有。扫码都扫不出阴德积分。”
“那现在可以申请。”那人递上文件,“我们愿意接受认证。”
陈三槐没接。他从道袍里抽出一叠防水冥钞,随手抽出一张,贴在最近那口棺材上。
冥钞刚碰棺面,金光一闪,整口棺材“嗡”地一震。太阳能板自动折叠,棺盖弹开,升起一尊纸扎观音像,手持净瓶,瓶中洒出细雨般的冥钞,空中浮现“福泽后代”四字。
七人全愣住。
“从今往后。”陈三槐说,“凡用我技术未授权者,冥钞一贴,皆化祝福。钱能通神,也能镇贼。”
林守拙盯着那尊观音,喃喃:“这比我扎的还灵。”
“不是灵。”陈三槐收回手,“是认主。防水冥钞里混了我烧过的祖传符灰,技术带血脉认证。”
汤映红翻开账本,新增一页:“技术反制案例·第1号”,扫码录入系统,标题为:“抄袭转化率:100%”。
门外传来骚动。张黑子跑进来,手里抓着个二维码牌:“集市那帮仿制的全撤了!有个老头当场把‘永眠号’拆了改花圈架,说贴了钞就冒烟,吓人。”
“正常。”陈三槐摸出手机,打开后台,“系统刚更新,所有未备案设备自动触发转化程序。”
“你连这都预设了?”汤映红挑眉。
“不然呢。”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总不能每次都被抄。”
林守拙蹲下,捡起那半截纸轮,翻来覆去地看。突然,他手指一顿。
“等等。”他抬头,“这轮子……不是全抄我的。”
“什么意思?”陈三槐问。
“轴承连接处用了新折法。”林守拙指着一处折痕,“像是《七十二变》第19变的逆向拆解。但第19变是‘活人变纸人’,没人练成过。”
陈三槐眼神一凝。
汤映红立刻翻账本:“第19变记录:失传。最后一次使用……陈太公,三十年前,试验失败,导致三名纸人夜间游走。”
“他们有图。”林守拙声音低了,“不全,但有人在试。”
作坊里静了几秒。
张黑子把鸡骨头吐地上:“所以,他们不只是来投诚的?”
“是来探底的。”陈三槐站起身,走到那三口棺材前,伸手摸了摸观音像的底座。指尖传来一丝温热,像是刚被人摸过。
他没说话,转身从案上拿起哭丧棒,递给张黑子:“去查那七个人的影子。”
“影子?”
“吃东西的影子。”陈三槐说,“你不是能看出来谁偷吃了烧鸡?看看他们,谁的影子在吞东西。”
张黑子接过棒子,反戴工作证,一溜烟跑了。
汤映红走到他身边:“你怀疑他们被附身?”
“不是附身。”陈三槐盯着那尊观音,“是有人在借他们的手,摸我的技术边界。”
“陆离?”
“不像。”他摇头,“陆离要钱,要控制。这人……要的是第19变。”
林守拙忽然笑了,笑得有点干:“所以,我卡了三十年的招,现在有人想从外面撬?”
“不止。”陈三槐从道袍里摸出一张新钞,贴在观音像底座。金光一闪,底座内侧浮现出一行小字:“数据已同步,节点三激活。”
“他们在传信息。”汤映红眯眼,“用我的认证系统当信道?”
“不。”陈三槐撕下那张钞,攥紧,“是用祝福符当载体。每转化一次,数据就回传一次。”
他把钞纸摊开,火苗一窜,烧成灰。灰末飘落,在案上拼出半个“刘”字。
汤映红看见了:“你太爷爷的账户?”
陈三槐没答。他转身走到灵车前,拍了拍机顶盒。屏幕一闪,太爷爷的舞步重新开始,但背景音乐变了,不再是《东方红》,而是断续的京剧锣鼓点,夹着一句模糊的唱词:“……魂归处,纸作骨……”
林守拙听得一愣:“这词儿……不是《霸王别姬》。”
陈三槐拔掉U盘,塞进算盘夹层。他低头看了看脚上的布鞋,鞋头又裂了口,露出大脚趾。
“明天。”他说,“所有新设备,加装语音验证。”
“说什么?”
“报家门。”他抬头,“陈三槐,槐木符传人。说不对的,自动转化。”
汤映红记下,翻到账本最后一页,新增条目:“声纹锁·试行版”。她扫码测试,手机跳出提示:“验证通过。欢迎回来,三槐。”
林守拙看着那尊观音,突然伸手,掰开它的手指。一张微型防水冥钞从指缝飘出,正面印着“阴德+100”,背面是行小字:“节点四,待启。”
他把钞纸递给陈三槐。
陈三槐没接。他盯着观音的眼睛,那两粒墨点忽然动了一下,像是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