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落在指尖，还没来得及飘散，就被一滴热泪黏住。那泪从右眼滚下时带着电流般的抽搐，灰迹顺着泪痕往眼角爬，像条微型蜈蚣钻进了皮肉。三秒。
够了。
陈三槐猛地抬头，左眼视野里那张甩不掉的运输清单还在刷新，经纬度一串串蹦出来，终点标得明明白白：十八层地狱第七层——石油泄漏口。运输物写着“信用凭证·活体”，底下小字备注：需保持通阴眼湿润，建议每两小时滴注功德粉溶液。
“合着我是要被冷链运过去？”他抹了把脸，舌尖还在流血，顺势往左眼抹了一道。血痕刚沾上眼球，清单边缘忽然扭曲，浮出一条虚影路线——从当铺地窖直穿地脉，沿途三十个节点，每个都标注着女尸编号与冥婚契约签署状态。
林守拙蹲在棺材边上，手里捏着那把刻刀，刀背沾着之前刮下来的血锈。“结界还在。”他说，“你改的‘债务待核验’只能撑半分钟，而且……”
“而且什么。”
“它认指纹。”林守拙指了指自己鼻梁，“刚才我试了，它问我是不是张黑子。”
陈三槐没吭声，从补丁道袍里掏出半截狗牙元宝，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吐出点碎屑混进耳后蹭下的纸灰，又刮了刀上那层血锈，三样搅在一起，用口水调成糊状。
“伪身份墨汁？”林守拙问。
“比征信还假。”陈三槐用刀尖蘸了墨，在结界表面划下四个字。
结界泛起涟漪，像块被戳破的玻璃糖纸，裂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隧道口露出来，黑油顺着石壁往下淌，滴在地面，化作一页页残破账本，上面全是“金砖能耗”记录：一单位等于三十年阳寿，损耗率百分之六十八。
“他们拿祖坟金砖当电池？”林守拙声音发干。
“还不止。”陈三槐往前走了一步，右眼泪又下来了，滴在账本上，火苗“腾”地窜起，烧出半行新字：动力源已接入，机械心脏启动倒计时——23:59:59。
隧道不长，走到底是个圆形地穴，三十具女尸围成同心圆，全都穿着冥婚嫁衣，手牵着手，指尖连着铜线，汇向中央一台锈迹斑斑的机械装置。那东西像颗放大十倍的心脏，外壳是青铜铸的，内部嵌着半块龟甲——第103章他从祖坟带回来的遗物，早该锁在当铺保险柜里。
可现在，它正被拧进机械心脏的主轴接口，咔哒一声卡死。
女尸们同时抬头，眼眶里浮出幽蓝光点，像是被远程点亮的灯泡。
“她们是阵眼。”林守拙盯着那台机器，“冥婚契约绑定灵魂，三十个阴婚配额，换一个活体器官运输资格。”
“不是器官。”陈三槐摸了摸自己左眼，“是读头。”
话音未落，机械心脏“嗡”地一震，内部齿轮开始转动，龟甲边缘渗出金粉，顺着导管流向下方一块陈家族徽金砖。金砖一震，女尸们的手臂同步抬起，掌心朝上，像是在给什么人献祭。
林守拙突然从怀里抽出那本卷边图谱，撕下第十九页。
“你疯了？”陈三槐瞪他，“那页是汤映红给的——”
“我知道。”林守拙咬破拇指，在纸页上抹了血，“可这一页，本来就是空的。”
纸面原本印着“活人变纸人”的折法示意图，但此刻血迹一沾，线条开始重组，折痕自动浮现，像被无形的手在背面操控。他三下五除二折出个巴掌大的纸盒子，正面画着电极贴片，背面写了行小字：往生起搏器·测试版。
“第十九变不是变人。”他把纸盒接在机械心脏的脉冲接口上，“是救人。”
接口咬合瞬间，纸盒“滴”了一声。
机械心脏猛地一抖，齿轮逆向旋转，女尸们动作错乱，有的往前扑，有的往后倒，牵着的铜线噼啪炸断。金砖表面开始发红，内部“咔咔”作响，像是有东西要炸出来。
“过载了。”林守拙往后退，“它撑不住反向电流。”
陈三槐没动。他盯着那块金砖，看着它裂缝中渗出的金粉被倒吸回龟甲，又顺着导管反灌进机械心脏。整个装置像颗即将爆裂的炮仗，嗡鸣声越来越高。
然后，炸了。
第一声是金砖碎裂，接着是三十具女尸同时喷出黑烟，嫁衣炸成碎片，铜线像蛇一样抽搐着缩回地下。机械心脏外壳崩开，零件四散，其中一块飞出来，砸在陈三槐脚边。
他低头。
那是一块青铜残片，上面刻着模糊图像：一个小孩跪在祖坟前烧纸，火光映着脸。镜头拉远，火焰倒影里站着个人，穿判官袍，手持朱砂笔，正是陆离。
图像只闪了一瞬，就化成灰。
林守拙喘着气爬起来：“它在你小时候就埋了数据？”
“不止。”陈三槐弯腰捡起另一块碎片，上面写着：测试协议·第143次迭代。动力源：通阴眼。目标：验证债务即能源模型。
“我们不是欠债。”他说，“我们是发电站。”
话音刚落，隧道顶部轰然塌陷，功德金光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像是地下憋了千年的气终于找到了出口。金光汇聚成柱，直冲地穴中央，凝成一具巨大天秤。
左托盘是沙漏，沙子是阳寿颗粒，正往下漏；右托盘堆满金砖，全是祖先积攒的功德，压得秤杆死死倾向右边。指针上刻着四个字：继承即偿还。
陈三槐盯着那沙漏。
他从怀里掏出狗牙元宝残片，只剩指甲盖大，边缘焦黑。他没犹豫，抬手就往左托盘一扔。
元宝刚碰沙粒，火“腾”地烧起来，阳寿火焰逆着沙流往上卷，烧到沙漏颈部时，“咔”地一声，沙漏裂了道缝。
天秤晃了。
右托盘的功德金砖开始松动，一块接一块往下掉，不是掉进深渊，而是反向流入左托盘，混进火焰里，变成新的光流。
指针动了。
往左偏了一毫米。
就在这时，天秤底座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底下一行小字：测试协议·第143次迭代。
林守拙刚要说话，陈三槐突然抬手。
“听。”
地穴深处，有节奏的滴答声。
不是水。
是齿轮。
机械心脏的残骸里，一块青铜片还在震动，每震一次，就吐出一个音节。连起来是：“伪·债……伪·债……”
陈三槐蹲下，伸手去捡。
指尖刚碰到那片青铜，右眼泪又下来了，滴在金属表面，火苗“腾”地窜起，烧出四个字：信用凭证·待激活。
林守拙突然说：“你左眼还在看清单吗？”
陈三槐没答。
他的左眼视野里，运输路线刷新了。
起点：当铺地窖。
终点：未知。
运输物：信用凭证·活体。
备注栏新增一行小字：建议加装防伪芯片，推荐使用张黑子工作证编号作为密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