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钢铁堡垒中的晨光与人心的暗流
丧尸爆发第十年，春，2036年3月10日，星期一，深夜十一点。
黑色、宛如移动堡垒般的梅赛德斯-迈巴赫S680 pullman Guard，在珠江新城空旷而肃杀的街道上平稳滑行。车窗外，探照灯的巨型光柱如同冰冷的巨剑，不时刺破夜幕，在远处高耸的城墙上扫过。低空巡逻的无人机闪烁着微弱的蓝点，如同夜空中的幽灵守卫。引擎的低鸣被优秀的隔音材料吸收，车内只剩下空调系统细微的送风声，以及车轮碾过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的路面发出的低沉摩擦声。
车子稳稳停在“磐石”指挥中心（SA-c）附属的、安保级别最高的将军专用住宅楼下。巨大的楼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入口处，穿着“磐石II型”轻型动力外骨骼的卫兵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头盔下的夜视仪和热成像装置如同两点猩红，警惕地扫描着四周。
“老大，到了。”驾驶座上的王小虎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这一天，作为李峰的贴身护卫队长兼机动部队指挥官，他也跟着连轴转，神经紧绷。
李峰揉了揉眉心，透出些许倦意，但腰背依旧挺直。“嗯。辛苦了，小虎。你也赶紧回去休息。”
“是！”王小虎应道，看着李峰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融入住宅楼入口处明亮的灯光中，这才启动车子，悄无声息地驶向旁边的安保人员宿舍楼。
专属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稳稳停在29层。电梯门滑开，迎接李峰的是一室温暖而柔和的灯光，以及扑面而来的、属于家的宁静气息。昂贵的恒温恒湿系统维持着最舒适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李娜喜欢的木质香薰味道。
一楼客厅空旷而整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珠江新城璀璨（相对末世而言）的夜景。李峰没有开大灯，借着角落的氛围灯光，径直走向一楼的洗浴间。温热的水流冲刷掉一身的疲惫和办公室内的硝烟气，也暂时洗去了与太空特使扯皮、听闻北方禁忌实验的阴霾。
换上柔软舒适的深灰色丝质睡衣，李峰踩着厚实的地毯，脚步无声地走上旋转楼梯。二楼走廊同样光线柔和。他首先停在儿子李承安的卧室门前。门虚掩着，温暖的夜灯光芒从门缝里流淌出来。他轻轻推开门。
房间布置得充满童趣，墙壁上贴着卡通机甲战士的海报（舰队文化产品），角落里堆着各种合金模型玩具（世安军兵工厂的副产品）。小家伙睡得正香，侧着小身子，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半人高的、毛茸茸的熊猫玩偶（名为“平安”的虚拟形象实体化），长长的睫毛在粉嘟嘟的小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小嘴微微嘟着，发出均匀而细小的呼吸声。床头柜上，放着他睡前画的一幅画——画上是穿着军装的爸爸、漂亮的妈妈，还有他自己，手拉着手站在阳光下，背景是挂满了糖葫芦和玩具的小店。画纸边缘有些毛糙，看得出画得很用力。
李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儿子许久。眼底最深处的冰冷坚硬，在面对这毫无防备的睡颜时，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坚冰，只剩下无尽的柔和与守护的坚定。他走上前，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替儿子掖了掖被角，又小心翼翼地将滑落到地毯上的熊猫玩偶捡起来，重新塞回小家伙的臂弯。做完这一切，他才悄无声息地退出来，轻轻带上了门。
主卧室的门半开着。李娜已经睡着了。她侧卧着，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畔，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柔和的睡眠灯光勾勒出她优美的侧脸线条，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做一个甜美的梦。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更广阔的夜景。楼下街道上，巡逻士兵外骨骼那规律而沉稳的“嗤嗤”液压声，如同这座城市低沉而有力的心跳，穿透厚重的隔音玻璃隐隐传来，非但没有惊扰，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视线越过近处的楼宇，投向城市的边缘。巍峨的城墙上，探照灯的光柱像永不疲倦的守卫，在墙外无边的黑暗中反复扫视。城墙之下，靠近墙根的区域，一排排涂装着狰狞黑龙徽记的“虎式”主战坦克，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炮管森然指向城外。在它们旁边，是一列列整装待发、桨叶低垂的武直-10武装直升机，在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这些象征着毁灭力量的钢铁造物，此刻整齐地静默着，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慑力。它们的存在，是这脆弱孤岛内三十万军民得以安眠的最坚实保障——城墙挡住了尸潮的低吼，而墙下的钢铁洪流，则碾碎了任何敢于靠近的、来自人类同类的恶意觊觎。
李峰轻轻地走到床边，掀开丝滑的羽绒被一角，动作轻柔地躺下。他没有立刻关掉睡眠灯，只是侧过身，凝视着妻子恬静的睡颜。片刻后，他才伸出手臂，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环住李娜纤细却充满韧劲的腰肢，将自己的身体贴近她温暖的背脊。鼻尖萦绕着妻子发间淡淡的清香，耳中是楼下城市沉稳的“心跳”和妻子均匀的呼吸，李峰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下来，意识沉入深沉的黑暗。
清晨的阳光，如同金色的薄纱，轻柔地透过巨大的遮光窗帘缝隙，洒在主卧室柔软的地毯上。空气净化系统带来的清新微风，拂动着窗帘的边缘。
李峰还在沉睡，眉宇间昨日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长时间的高压决策和勾心斗角，即使强悍如他，也需要深度睡眠来恢复精力。他侧躺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李娜的腰间。
卧室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正是李承安。小家伙显然刚睡醒，头发还有点乱翘，穿着小熊图案的睡衣，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看到爸爸还在睡，妈妈也还没醒，小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他像只灵活的小猫，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间，避开散落在地上的拖鞋，几步就窜到了大床边上。他先是看了看妈妈，确定她没醒，然后踮起脚尖，两只小胳膊撑在柔软的床垫上，努力把小脑袋凑到李峰耳边。
“爸爸……”他压低声音，用气声在李峰耳边呼唤，温热的气息喷在李峰的耳廓，“爸爸……起床啦……”
见李峰没反应，小家伙胆子大了点，伸出小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李峰的脸颊，又捏了捏李峰的鼻子。
“唔……”李峰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手拂了一下。
李承安立刻缩回小手，咯咯地偷笑。他索性爬上床，在李峰身边跪坐起来，两只小手捧住李峰的脸，凑近了，对着李峰的耳朵，用比刚才大一点、带着雀跃和催促的声音喊道：“爸爸！爸爸！快起床啦！太阳公公晒屁股啦！妈妈已经把香喷喷的煎鸡蛋做好啦！你再不起床，安安就要把爸爸的那份也吃掉啦！”
这下，李峰彻底被闹醒了。他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映入眼帘的就是儿子那张放大的、带着得意笑容的小脸，大眼睛如同黑曜石般闪烁着清晨的活力与顽皮。
“小坏蛋……”李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无奈的笑意，大手一伸，直接把捣蛋的儿子搂进怀里，用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去蹭儿子嫩呼呼的小脸蛋。
“哎呀！痒！爸爸胡子扎人！坏爸爸！”李承安立刻在他怀里扭动起来，咯咯笑着抗议。
父子俩的低笑和玩闹声把李娜也弄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慵懒地翻了个身，看着闹成一团的父子俩，脸上露出温柔幸福的笑容：“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快别闹了。承安，快下来，别把爸爸压坏了。峰哥，赶紧起床洗漱，早餐真快凉了。”
李峰这才放开“求饶”的儿子，坐起身，揉了揉小家伙刺猬般的头发：“听到没？妈妈发话了。快去洗脸刷牙，准备吃早饭。”
“遵命！长官！”李承安立刻在床上站直，像模像样地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然后嘻嘻哈哈地跳下床，赤着脚丫啪嗒啪嗒地跑出了卧室。
李峰看着儿子欢快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靠在床头、睡眼朦胧却容光焕发的妻子，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温暖。他俯身，在李娜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早安。”
“早安。”李娜笑着回应。
洗漱完毕，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李峰牵着抱着熊猫玩偶“平安”的李承安下楼。一楼的餐厅里，温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诱人的香气。
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素雅的格子桌布。李娜正系着围裙，将最后一份煎得金黄的鸡蛋夹进餐盘。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牛奶（合成营养奶）、烤得焦香的面包片、一小碟珍贵的果酱（农科院实验室产品）、还有几碟清爽的腌渍小菜和切好的水果（来自内部温室）。
“哇！好香啊！”李承安欢呼一声，松开李峰的手，小跑着爬上自己的专属高脚椅，“我要吃两个鸡蛋！”
李娜笑着把餐盘放到他面前：“小馋猫，慢点吃，别烫着。”她又把另一份递给李峰，“快坐下吃吧。”
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窗外，是沐浴在晨光中、秩序井然的末世都市剪影；窗内，是热气腾腾的早餐、妻子温柔的笑容、儿子叽叽喳喳讲述着昨晚做的“开着坦克打怪兽”的梦。李峰拿起面包片，抹上一点果酱，听着妻儿的笑语，品尝着煎蛋恰到好处的焦香和牛奶的温热。这一刻，没有将军的权柄，没有末世的压力，只有最平凡却也最珍贵的天伦之乐。这份温馨，如同无形的铠甲，能抵御世间一切风雨与黑暗。他细细咀嚼着，享受着这短暂却足以支撑他继续前行的宁静港湾。
上午九点三十分，广州白云基地。
这里是世安军在广州的核心空军基地，戒备森严。宽阔的跑道上，一架涂装着“火种”舰队星环徽记、体型修长、线条流畅的银灰色空天穿梭机已经启动引擎，发出低沉而强劲的嗡鸣。地面勤务人员在做最后的检查和引导。
约翰·哈里森、罗伯特·陈、大卫·埃文斯三人站在登机舷梯旁，脸上重新挂上了职业化的、矜持而得体的笑容，与他们昨晚在宴会上的失态判若两人。他们此行虽然没有达成私下开采的“小目标”，但官方任务——交付装备和专家——已经圆满完成。更重要的是，李峰并未完全关闭与舰队资源派系合作的大门，甚至还“赠送”了一个关于北方禁忌实验的重磅消息（尽管对方反应冷淡）。这让他们在保罗主席那里，至少能交一份合格的答卷。此刻离去，心情是轻松的，带着一种“任务完成，可以交差”的释然。
李峰没有亲自来送，只有王志刚作为后勤与装备总负责人，代表世安军前来送行。他带着几名高级军官和必要的礼仪卫兵，站在离穿梭机不远的地方。
“哈里森先生，陈先生，埃文斯先生，一路顺风。”王志刚走上前，语气平和，带着公式化的客气，“感谢三位代表保罗主席远道而来，我们双方的合作，一定会顺利进行下去。”
“当然，当然！”约翰·哈里森作为代表，热情地与王志刚握手，笑容满面，“王将军，这次合作非常愉快！将军的魄力与效率，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请务必转告李将军，我们期待下一次更深入的官方合作！保罗主席的友谊，始终向世安军敞开！”
罗伯特·陈和大卫·埃文斯也微笑着与王志刚握手告别。
就在三人转身准备登机时，一直显得沉稳低调的王志刚，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走在最后的罗伯特·陈（因华裔身份，沟通更便利）状似随意地低声说了一句：“哦对了，陈先生，关于你们几位昨天私下提的那个‘小请求’……嗯，将军虽然出于原则考虑不便直接参与，但我们内部商议了一下，觉得或许可以变通一下。”
罗伯特·陈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脸上笑容不变，侧耳倾听。
王志刚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如常：“我们的劳工输出，主要是为了满足舰队官方的资源需求，这是协议的根本，不容动摇。不过……劳工个人在完成官方额定任务和休假期间，是否愿意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为了更高的薪酬报酬，自愿去一些相对‘偏远’、‘辛苦’但‘收益更高’的矿点打点零工……这就属于个人行为了，只要不影响官方任务进度和人身安全，我们原则上……是不干涉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样的‘自愿者’，我们会给予额外的‘风险补贴’和‘技能培训’，确保他们拥有一定的自我保护能力和更高的效率。这点额外的开支，对于我们世安军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劳工个人而言，却是改善生活的巨大动力。您说呢？”
罗伯特·陈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真诚和炽热！他瞬间明白了王志刚的意思！李峰拒绝了官方层面的私下交易，堵死了公器私用的路。但王志刚却另辟蹊径，将“私活”巧妙地转化为了劳工个人的“自愿兼职”行为！世安军表面上只是“不干涉”劳工的个人选择，并“出于人道关怀”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补贴和培训。但实际上，这就是在变相地、合规地提供他们需要的、经过筛选和“优化”过的劳动力！而且，这种方式完全绕开了官方协议，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补贴的成本对于掌控庞大资源的世安军确实是九牛一毛，但对他们几个中间人和背后的权贵而言，却能用远超官方的价格获得急需的私矿！
妙！实在是妙！
“王将军！您真是太……睿智了！”罗伯特·陈激动地握住王志刚的手，用力摇了摇，连连点头，“理解！完全理解！您考虑得非常周到！这绝对是个……双赢的方案！对劳工个人发展也是极大的促进！请放心，细节方面，我们很快就会安排专人与您对接！保证做到……皆大欢喜！”
约翰·哈里森和大卫·埃文斯也注意到了罗伯特·陈异常的激动和与王志刚的“亲密”交谈，虽然没完全听清内容，但看陈的表情和动作，立刻猜到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机，脸上也露出了惊喜和期待的神色。
“那好，期待后续沟通顺畅。”王志刚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松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请登机吧，预祝旅途顺利。”
“谢谢王将军！谢谢！”三位特使此刻的心情比来时还要好上几分，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一边登上舷梯，一边频频回头向王志刚挥手致意，态度热情得近乎谄媚。只要能得到人，方式合规与否，对他们这些只在意结果的人来说，根本不重要。世安军这潭水，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也更“灵活”。
穿梭机的舱门缓缓关闭，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加大。银灰色的流线型机体在跑道上加速滑行，最终轻盈地拔地而起，刺破蓝天，向着近地轨道上的“火种”舰队飞去，眨眼间便化作一个闪亮的银点。
王志刚站在原地，目送穿梭机消失在天际，脸上那公式化的温和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他转身，对身边的副官低声吩咐：“通知‘暗刃’三组，启动‘鼹鼠’计划第二阶段。目标：盯紧所有与这三个人及其背后势力对接的资源流向。特别是劳工个人‘自愿兼职’的路线、目的地和开采物种类。我需要一份绝对详细的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