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乡没什么好怪的,她知道君无忧和谈家是合作关系,谈家倒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一定会出力。
至于出力多少,那想必也是不会专门告诉她的。
“这几天报纸上都是你的事。”君无忧说,“有要放你的,也有要杀你的,还有崇拜你的,反正闹得沸沸扬扬的。”
司乡已经听叶赵侠说过了,此刻并不意外,只说:“闹得这么大,看样子我得把牢底坐穿了。”
“你倒是看得透。”君无忧问她,“要是真的关上个三年五载的,能熬得住吗?”
司乡摇头:“不知道啊,我还没被关过这么久呢,熬不熬得住的得熬了才知道。”
把一颗桃子吃完,司乡打听起来,“生意没受什么影响吧?阿恒现在在哪里?”
“被兰特藏起来了,说是怕他被人找到了弄出来不利的证据,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人没事。”君无忧说了些近期的近况,“生意上没什么影响,金顺源还多了些客人,不过你那几本书被人要走了。”
司乡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明白。
“那天公堂之上提到的两本书被人要走了。”君无忧重复了一遍,“林辞云一样要了一本,其他人你就不认识了。”又说,“已经有人在报上写你这两本书写得特别了,眼下有人在找我买。”
所以好消息是司乡的书小范围的火了一把?
行吧,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至于其他的,你所有的股份除了金顺源的,其余我折价给你,已经存到你那不记名的花旗银行的户头里了。”君无忧又说。
司乡还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不用如此,那些东西本就是你们给我的,由你们收回去其实最好。”
“你自己留着吧,你的命应该是没有问题。”君无忧神情有些复杂,“只是自由恐怕得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实现了。就算提前出去,也不能光明正大出门。”
司乡抓了抓新长出来的头发茬,“能保命也就不错了,要求不能太高。”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司乡索性就问他,“君老板要是有事吩咐我直说就是,我想我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君无忧就说:“小君那边还不知道上海的事,没敢告诉他。”
对于这点司乡是赞同的,没必要叫多一个人担心,还是个身体不好的人。
“你这边的事,谈家会尽力捞你出去,哪怕你真被判关个五年十年,但是他们运作之下肯定能提前叫你悄悄的出来。”君无忧看着她说,“小谈那边说会尽量安排你出国。”
司乡静静的听着,此刻已经猜测出他一定有事了,心思转动之下,叹了口气,“您是不是怕我再去联系小君?”
显然她猜对了。
有些时候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司乡还不知道小君的心思,只是说:“我这的情况,也确实不适合再跟小君公子来往,如果不出去也就算了,如果出去了,我会立刻去国外的。”
想想又补充说:“我做男人的时候和他来往没什么,大家都挺自在的,可是现在做了女子了,就不能再那样了,我也不是随便乱来的人。”
“多谢了。”君无忧冲着她拱了拱手,“其实小君他对你……”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过一会儿才轻声说,“你不要怪小君,你怪我吧。他对你只有好意,一直以来都在替你着想。”
司乡没有听出其中隐藏的意思,只是应下来,“我不会再去主动见他,等尘埃落定之后,您只告诉他这边的事情,然后说我远走异国就是了。”
“好。”君无忧看着这个小姑娘,实在是想不到亲戚家中偶然遇到的一个小丫环竟然有这样的本事,终于还是忍不住说,“要是换个情况认识的,我可能不会反对你和小君来往。”
司乡挠了挠头,“这个怎么说呢,要是换个情况,我可能都没有出沈家呢。”
她不出沈家,自然不太可能再遇到小君,也更不会生出这些奇遇来。
“罢了罢了,都是缘分。”君无忧把食盒的盖子盖上,最后说,“苏三娘和花想容对你的事出力不小。”顿了顿又说,“陈胜玉也出了些力,她帮忙介绍了几个人,也算帮到些忙。”
司乡记下了,目送他出去,等人看不见了,自己靠在稻草上想着事情。
刚才君无忧的话叫她把事情往坏想去了,别看那天她嘴巴说爽了,但是过后就担心了。如果真的关个五年十年的,那不真得把牢底坐穿啊。
再有君无忧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和小谈的不太一样,小谈的是纯震惊,君无忧好像还带点儿别的。
只是又看不出来别的是什么。
想不出来不想了,反正在牢里的时间还长呢,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牢头见人走了慢慢悠悠的回来了,把凳子拿过去自己坐着。
“老五大哥,这些给你吧。现在什么时辰了?”司乡把君无忧送来的东西分了一半给他。
老五笑呵呵的接过去,“亥正了。哎,这多不好意思。”
“不要紧,放坏了可惜,您吃吧。”司乡把东西放到栅栏旁边的地上等他自己过来拿,“我怕是要在这里等很久了,还得劳烦老五大哥多照应一些。”
“好说好说。”老五今天得了一包洋烟又得了这些吃的很是高兴,说话也更和气了三分,“放心放心,我老五在这里一天,尽量给你一些便利。”
眼看天色已晚,老五往外坐了些,“我离远些,你要是有事就叫我吧。”
说话间,外头来了进来两个人,一进来就老五老五的叫。
“你们俩这么晚还来?什么事这么高兴?”老五迎上去,看他们俩一人拿着个篮子,另一个抱着个大酒坛,“这是给我送东西来了?”
陈皮七笑道:“先前你帮我兄弟替了两个夜班,早想找你喝一杯,这不是你一直没空么。来早了怕上头骂,特地晚些来的。”
“一点小事,不值当的。”老五摆摆手,“这么大坛酒得不少钱,大家每个月就那么几个子儿,都省省吧,还得养家糊口呢。”
另一个叫皱皮蛋的不由分说的拉着他坐下来,“这不是我最近要回家了么,总不能叫五哥你骂我不懂事儿吧,我就叫七哥陪我过来了。那坛子里的酒是我带回老家的,这一小壶才是我们喝的。”
说话间篮子里的东西就拿了出来,半只烧鸡,半只烧鹅,半斤猪头肉,几个果子,还有一壶酒。
“这多不好。”老五还要推辞,那鹅腿已经被塞到了手里,只得顺势接下。
司乡着外面在喝酒,也不好说什么,自己往里缩了缩,拿稻草盖住脸,假装睡去。
“这是那个奇女子吧。”
那送菜的陈皮七也不知怎么想的,撕下来一条鸡腿过去,“姑娘,这个请你吃。”
“这不好吧。”司乡下意识的不想吃陌生人的东西,“我其实吃过晚饭了。”
陈皮七:“不妨事,再吃一些也使得。”又说,“你且放心,我们一共也就带了一壶酒,等下喝完我们就走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五哥你说是不是?”
“你拿着吧,等下饿了吃也行。”老五吃着鹅腿说,“要是不饿明天吃也行的,他们也是一番好意。”
司乡不得不起来接过去,也不吃,道了谢仍旧回原来的位置去坐着,没多久,手上的鸡腿一松,整个人睡了过去。
“唉,小姑娘今天睡得还挺早。”老五看了看那边,也没多想,又觉得自己也有些困,心下留了个心眼儿,故意打了两个呵欠,“不行了,我今天怎么这么困,你们赶紧走吧,我得睡觉了。”
话音落下,他眼睛一闭,往后倒去,呼噜声一下响了起来。
“老五?”
皱皮蛋踢了踢,没动静,“这么快就睡了啊,这药也太强了点。”
“行了,要不是我俩提前吃了解药,我俩也跟着睡了。”陈皮七四下看看,“快些,别叫人发觉了。”
皱皮蛋把那酒坛上的泥封打开,被扑面而来的味道熏得打了个喷嚏。
“你动静小些,刘老大只能拖叶赵侠一会儿,叫我们尽快。”陈皮七骂起来,“快些。留一口倒老五身上。”
酒坛里的石油被泼进牢房的稻草上,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五身上真要倒啊?”皱皮蛋问。
“不倒他身上就倒我们身上,你要死别拉着我。”陈皮七把老五拖着往栅栏旁边一扔,旋即自己拿过那酒坛把剩下的倒上去,示意同伙先走,自己走出几步后把那火折子往老五身上一扔,旋即几步快跑出去。
石油遇明火,霎时烧了起来,只需要数秒,火势就蔓延开来。
而不出一分钟,外面也有牢房烧了起来,这火好像不容易救了。
“不好了,着火了。”
“牢房起火了,快救火。”
“里面的牢房里有重犯,快快快去打水。”
外面惊慌失措的喊起来,救火的动静闹得不小,只是其中又有几个是真心要救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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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十四年七月六日,报纸上两则新闻在最醒目的位置。
其一、本府司乡女扮男装行商一事,已经核明其并无其他违法之事,念其有向善之举,故不予追究,已于七月五日下午无罪释放。
其二、因巡捕房年久失修,于七月六日晚间发生大火,差役陈皮七、皱皮蛋为救火当场身亡,差役徐老五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