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的吼声在风中回荡。
赵猛的铁槊直指东侧的玄甲锐士，一千名重骑兵同时翻身上马，战马的嘶鸣声刺破暮色，甲叶碰撞声汇成一道钢铁洪流，朝着黑甲阵列冲去。
他们的马蹄踏过刚收割的麦田，留下深深的蹄印，地里的麦茬被踩得粉碎，混着泥土飞溅起来。
“结阵！”
林言的吼声里带着一丝紧张。
他没想到李烨的骑兵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对方的阵型如此严整。
一千名重骑兵排成三列横队，间距不过三尺，明光铠在残阳下连成一片，像是一堵移动的铁墙。
玄甲锐士们迅速靠拢，黑甲士兵们举起盾牌组成圆阵，双链铛的铁链在阵前交织成网，闪着幽冷的光。
当陷阵都的前锋冲到阵前时，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赵猛的铁槊撞上盾牌，竟被弹了回来。
他闷哼一声，双臂震得发麻，胯下的战马也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蹬。
“好硬的阵！”
赵猛低吼一声，催马再次冲击。
这一次，他避开盾牌的正面，铁槊朝着盾牌之间的缝隙刺去。
只听“噗嗤”一声，槊尖穿透了两名黑甲士兵的胸膛，鲜血喷溅在他的铠甲上，瞬间被甲叶上的纹路分流，汇成一道道细小的血河。
紧随其后的陷阵都士兵们纷纷效仿，长戟与马槊交替刺向圆阵的缝隙，原本密不透风的阵型很快出现了裂痕。
一名黑甲士兵试图从缝隙中冲出，却被三支同时刺来的长戟钉在地上，惨叫声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放箭！”
葛从周的吼声从芦苇荡里传来。
泰山都的士兵们突然从隐蔽处起身，手中的弩箭如雨点般射向玄甲锐士的侧翼。
那些举着盾牌的黑甲士兵猝不及防，不少人被射中咽喉，圆阵的侧翼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
王虔裕抓住机会，挥舞着长戟率先冲出芦苇荡：“弟兄们，跟我杀！”
他身后的五百名泰山都士兵如同出山的猛虎，长戟组成的枪林朝着缺口猛刺。
王虔裕的长戟刺穿一名黑甲士兵的肩膀，顺势一挑，将对方甩进圆阵中央，撞得几名士兵东倒西歪。
“就是现在！”
他大吼着，长戟左右翻飞，在黑甲阵列中撕开一道口子。
林言见状，连忙挥舞双链铛堵住缺口。
他的铛链缠住王虔裕的长戟，猛地一拉，王虔裕猝不及防，差点被拽下马背。
两人就在圆阵的缺口处缠斗起来，长戟与双链铛碰撞的火花在暮色中不断闪现，照亮了彼此脸上狰狞的表情。
高坡上的李烨看到这一幕，对罗隐道：“让赵猛分兵一半，从西侧包抄。”
罗隐立刻挥动令旗，陷阵都的队列很快分成两股，一股由赵猛率领继续正面冲击，另一股则朝着圆阵的西侧迂回。
那些玄甲锐士本就腹背受敌，此刻见对方分兵，阵型顿时有些混乱，不少人开始往后退缩。
“顶住！给我顶住！”
林言嘶吼着，双链铛砸开王虔裕的长戟，正要上前补上一刀，却见一支羽箭从斜刺里飞来，正中他的左臂。
他惨叫一声，双链铛掉落在地，鲜血顺着黑甲的缝隙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一小滩血泊。
“将军！”
两名亲卫连忙上前护住他，却被冲上来的泰山都士兵斩杀。
王虔裕的长戟直指林言的咽喉：“降不降？”
林言咬着牙，从腰间拔出短刀就想自尽，却被王虔裕一脚踹掉兵器。
“拿下！”
王虔裕喝道，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将林言捆了个结实。
玄甲锐士见主将被俘，顿时溃散。
陷阵都的重骑兵趁机发起总攻，明光铠的洪流如潮水般淹没了黑甲的残阵，惨叫声与甲叶碰撞声混在一起，竟盖过了汴水的涛声。
李克用的沙陀骑虽然勇猛，却奈何不了那些在船上负隅顽抗的黄巢军，他们将辎重抛入水中堵塞航道，又用火箭射击靠近的骑兵，不少沙陀战马被吓得乱蹦乱跳，反而阻碍了进攻。
“赵猛，”
李烨指着一艘最大的楼船，“那上面定是黄巢的中军，给我凿沉它！”
赵猛领命，率领陷阵都的重骑兵冲到浅滩，将马槊接成长杆，朝着楼船的船底猛刺。
只听“咯吱”一声，船底被捅出个大洞，河水顿时涌了进去。
楼船上的黄巢军士兵们慌作一团，纷纷跳船逃生，却被等候在水中的泰山都士兵用长矛捅死。
黄巢站在北岸，看着南岸的溃败，气得浑身发抖。
尚让连忙劝道：“黄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先撤吧！”
黄巢狠狠瞪了他一眼，却终究还是调转马头，朝着西北方向驰去。
那些已经渡到北岸的黄巢军士兵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当最后一缕阳光沉入地平线时，汴水南岸终于安静下来。
沙陀骑的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周德威提着林言的双链铛来到李烨面前，大笑着说：“李使君，今日一战，你这陷阵都可是出尽了风头！”
李烨笑了笑：“周将军过奖，沙陀骑的勇猛，才真让李某佩服。”
两人正说着，朱温的使者就到了，捧着两坛酒：“我家将军说，今日大捷，当与使君共饮。”
使者的目光偷偷瞟向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贪婪。
李烨接过酒坛，却并未打开：“替我谢过朱节度使。”他对赵猛道：“将缴获的粮草分三成给沙陀骑，两成给宣武军，剩下的随我们带回营中。”
周德威大笑：“李使君果然爽快！明日追击黄巢，沙陀骑愿为先锋！”
夜色渐浓，汴水两岸燃起了连绵的篝火。李烨坐在一块岩石上，看着士兵们正在给陷阵都的战马喂食，赵猛正帮着王虔裕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刚才的激战中，王虔裕被流矢擦伤了皮肉，虽然不重，却渗了不少血。
“使君，”
罗隐拿着一份战报走过来。
“此战共斩敌一万二千人，俘虏六千余人，缴获粮草五万石，军械无数。林言已被关押起来，据他交代，黄巢军中还有一支苍头军，皆是亡命之徒，明日追击时需多加防备。”
李烨点了点头，望向北岸的黑暗。
那里，黄巢的大旗虽然已经远去，却像是一根刺，扎在每个追击者的心头。
“传令下去，”李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今夜轮流值岗，明日卯时三刻，准时渡河追击。”
篝火的光芒映在他年轻的脸上，忽明忽暗。
赵猛的铁槊斜插在地上，槊尖的血珠滴落在泥土里，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远处，沙陀骑的胡笳声随风传来，苍凉而雄浑；宣武军的营地里则传来骰子碰撞的脆响，细碎而贪婪。
唯有濮州军的营地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士兵的甲叶声，在这乱世的夜里，敲出坚定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