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在耳畔持续碾过,像一只无形的手,攥得夏洁的心脏阵阵发紧。她偏过头,望向舷窗外飞速流走的云层,阳光穿过云隙斜斜切下,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透那层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
几个小时前的画面仍在脑海里反复冲撞——震耳欲聋的枪声,飞溅的尘土,还有哥哥夏宇站在硝烟里的模样。他穿着一身黑色作战服,袖口沾着未干的血迹,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看向她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柔软,随即又被冰冷的锐利彻底覆盖。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人,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机器,手里的枪还冒着轻烟,却已精准控制了整个局面。
那一刻她才惊觉,记忆里那个会笑着揉她头发、会在她闯祸后替她背黑锅的哥哥,好像真的消失了。
“喝点水?”
夏宇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他递来一瓶矿泉水,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那道浅浅的疤痕格外刺目——那是小时候替她摘野果时被树枝划的,当时她还哭着要给哥哥吹吹,说这样就不疼了。
可现在,这双手或许刚扣动过扳机,沾过别人的血。
夏洁没有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窗外。飞机正在下降,下方的城市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机舱里很安静,除了引擎声,只剩几个穿黑色西装、戴耳麦的男人偶尔低声交谈。他们坐得笔直,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即便在密闭的机舱里,也保持着随时能投入战斗的姿态。夏洁知道,这些人是哥哥的手下,从废弃工厂一路护送他们到机场,再到这架飞机上,他们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和夏宇与外界彻底隔开。
她想起李家家主李深对她说的话,想起他看向自己时那带着嘲讽的眼神。他说:“夏洁,你以为你哥哥是什么好人?他夏宇是东南亚最大的私人军火商,那些你在新闻里看到的战乱,多少都有他的影子。他开的赌场、酒店,哪一个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遮天之手’——呵,这名字你听过吗?整个东南亚的地下世界,谁不知道他夏宇的名号?”
当时她只当李深在胡说八道,是为了挑拨她和哥哥的关系。她记得小时候,哥哥会在她被同学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保护她,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一夜不合眼。那样温柔的哥哥,怎么可能是李深口中那个双手沾满鲜血、在黑暗世界里翻云覆雨的“遮天之手”?
可现在,看着身边这些面无表情、气场凛冽的手下,想起刚才那场如同电影般的枪战,想起夏宇指挥手下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和眼神,李深的话就像一根毒刺,扎进她的心里,越想拔出来,越疼得厉害。
飞机平稳降落在缅国的一座私人机场。舷梯放下,夏宇率先站起来,自然地想去牵她的手,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但夏洁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指尖冰凉。
夏宇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声音低沉地说:“走吧。”
跟着夏宇走下飞机,停机坪上早已停着几辆黑色越野车,车边站着十几个同样穿黑色西装、戴白手套的男人,他们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都配着枪。看到夏宇和夏洁,他们齐声低喊:“老板!”
那声呼喊恭敬里带着敬畏,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夏洁的心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哥哥,在她的世界里,哥哥只是夏宇,是她唯一的亲人,而不是眼前这个陌生冷酷的存在。
夏宇微微颔首,示意他们打开车门,然后侧身对夏洁说:“上车吧。”
夏洁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人。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探究,只有绝对的服从,仿佛她只是一个需要被护送的物品,而不是活生生的人。这种被审视、被隔绝的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洁洁?”夏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夏洁这才回过神,麻木地跟着他上了中间那辆车。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光线,车厢里一片昏暗,只有淡淡的皮革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她蜷缩在后座的角落,偷偷抬眼看向身边的夏宇。
他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有些疲惫。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勾勒出硬朗的轮廓。他比几年前成熟了很多,也陌生了很多。她记得他以前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上翘,很温暖。
他真的是李深说的那种人吗?那些关于军火商、赌场、“遮天之手”的传闻,都是真的吗?
夏洁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像有无数个声音在争吵,让她头痛欲裂。她用力闭上眼,想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可李深的眼神和夏宇冰冷的侧脸,却在脑海里反复交替浮现。
车子一路行驶,最终驶入一个静谧的山庄。这里的安保显然极其严格,门口有荷枪实弹的守卫,看到车队,立刻恭敬地放行。车子在一栋看起来低调却透着奢华的别墅前停下。
“到了。”夏宇睁开眼,率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替夏洁打开车门。
夏洁看着眼前这栋陌生的房子,愣住了。大得像个城堡,冰冷而空旷,门口守卫的眼神警惕,让人望而生畏。
“这里是……”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这里是缅国老街的一个山庄,”夏宇语气平淡,“小洁,你先住在这里,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宣告。
夏洁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跟着他走进山庄。巨大的水晶灯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照得一切都清清楚楚,却没有一丝温度。她像个提线木偶,麻木地跟着夏宇的脚步,穿过客厅,走上旋转楼梯。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荡。夏宇把她带到一间卧室门口,推开房门:“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叫外面的人就行。”
卧室很大,布置得很精致,甚至还放着一些她以前喜欢的玩偶,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可夏洁看着这一切,却只觉得更加陌生。这些熟悉的玩偶,放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反而像一个个嘲讽的符号。
她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背对着夏宇,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哥,李深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空气瞬间凝固了。
夏宇没有立刻回答,身后传来他轻微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久到夏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洁洁,有些事情,很复杂,你先休息一下,我晚点会告诉你。”
这句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没有再问,只是慢慢走进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地板上,温暖而明亮。可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那个她曾经最信任的人,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改变了,变得遥远而陌生。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只知道,从今天起,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