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血色峡谷,残阳将最后的光辉泼洒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断刃上,映出一片凄厉的暗红。太子朱雄英的仪仗被压缩在不足五十步的狭小区域内,环形防线在黑衣死士不计代价的冲击下已是千疮百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皮肉烧焦的混合气味。
“盾阵右翼补位!长枪手顶上去!”朱雄英的声音已经嘶哑,他一把推开想要护他后撤的侍卫,亲手抓起一面满是刀痕的盾牌,抵在了防线最吃紧的位置。一枚冷箭“夺”地钉在他身前的盾牌上,箭尾兀自颤抖。
年轻的储君脸上沾染着血污与烟灰,杏黄色的袍服下摆已被撕裂,但他握着一柄北疆造转轮手铳的手却异常稳定。每当有死士突破枪阵,他便冷静地扣动扳机。震耳的铳声在近距离极具威慑,虽未必枪枪毙命,却总能打断敌人的攻势,为身旁侍卫创造斩杀之机。
“殿下!箭矢快尽了!滚木礌石也用光了!”护卫统领左臂中箭,用刀支撑着身体嘶声汇报,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朱雄英目光扫过周围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侍卫,又望向峡谷两侧如同鬼影般再次集结的敌人,心知已是最后关头。他猛地扯下腰间一枚龙纹玉佩,那是林奇所赠,内嵌磷粉,可在危急时发出强光信号。
“捡起所有能燃烧之物!堆在阵前!我们还有多少火油?”
“还有三罐!”
“全部用上!听孤号令!”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准备做最后的抗争。
就在朱雄英即将下令点燃火障的刹那,峡谷之外,异变陡生!
先是如同夏日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种尖锐的、不同于号角的金属哨音刺破了喊杀声!随即,峡谷入口处传来了黑衣伏兵后阵凄厉的惨嚎和前所未有的混乱!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一名眼尖的侍卫指着峡谷上方,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只见两侧山脊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十个身披白色伪装的身影,他们手中持有的并非弓箭,而是北疆精锐配备的**后装线膛马铳**,正以惊人的精准度,居高临下地点射着峡谷内的伏兵头目和弓手!
几乎同时,峡谷入口处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堵路的巨石被某种东西炸得四分五裂!烟尘弥漫中,一员老将手持镔铁长枪,一马当先,如同劈开浪涛的舰首,悍然杀入!正是**蓝玉**!
其身后,北疆铁骑如潮水般涌入,他们三人一组,配合默契,马铳射击与马刀劈砍无缝衔接,瞬间就将伏兵的后阵搅得天翻地覆!
“逆贼受死!蓝玉在此!”这一声怒吼,蕴含着沙场老将的磅礴杀气,竟将峡谷内的喊杀声都压了下去。
北疆骑兵不仅带来了生力军,更带来了全新的战术。山脊上的狙击手精准地削弱着敌人的指挥和远程力量,而正面突破的骑兵则以其严格的纪律和先进的火器,迅速撕裂着敌人的阵型。原本气势汹汹的伏兵,在腹背受敌、指挥失灵的情况下,终于彻底崩溃。
“反击!随孤杀出去!”朱雄英见状,精神大振,举铳高呼。绝处逢生的侍卫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如同猛虎出闸,向已然溃乱的敌人发起了反冲锋。
战斗很快演变成一场追亡逐北的歼灭战。在绝对的武力与战术优势面前,负隅顽抗者被迅速格杀,大部分伏兵则跪地乞降。
战斗稍歇,蓝玉疾步来到朱雄英面前,看到太子虽狼狈却并无大碍,这才单膝跪地,虎目含泪:“老臣救驾来迟,万死难赎!”
“大将军速请起!若非将军神兵天降,孤已葬身于此!”朱雄英连忙扶起蓝玉,看着老将军甲胄上新增的刀箭痕迹,心中感激与后怕交织。
清理战场、清点伤亡、审讯俘虏的工作迅速展开。结果令人触目惊心。阵亡侍卫超过百人,伤员无数。而从俘虏口中和缴获的物件中,一条清晰的罪证链浮出水面:这些死士核心皆是晋王藩邸私兵,受王参将直接指挥;他们使用的部分弓弩制式与卫所军械相同;更在一名小头目贴身的油布包裹中,搜出了**半封未及销毁的密信**!
信是以暗语书写,但靖安司随行人员很快破译。内容正是“大顺”特使催促王参将尽快动手,并承诺“事成之后,海上策应,共分东南之利”!落款处虽无姓名,却盖有一个独特的**浪花日月徽记**——与靖安司之前掌握的“大顺”标识完全一致!
人证(俘虏口供)、物证(晋王令牌、军械、密信)俱全,铁证如山!
“晋王朱棡!‘大顺’!”朱雄英看着那半封密信和浪花日月徽记,年轻的脸上再无半分稚气,只有冰封般的杀意与帝王的威严。他之前虽屡遭暗算,但直至此刻,才真正手握其勾结外敌、谋逆弑君的滔天罪证。
“殿下,京师情况未明,陛下龙体堪忧,此地万不可久留!”蓝玉沉声提醒,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山峦,“需防狗急跳墙,再生变故!”
朱雄英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瞬间做出了决断。他召来伤势较轻的靖安司赵棋和一名书记官。
“赵棋,你带两人,携此密信、令牌及三名关键俘虏口供,抄小路,昼夜兼程,先行潜入京城,将此铁证密呈于司礼监王瑾公公!不得有误!”
“其余人等,大将军,请你即刻挑选两百最精锐、状态最好的骑兵,携带干粮饮水,随孤即刻出发,星夜疾驰,直驱金陵!我们必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返回京城!”
他没有选择大队人马缓慢行进,也没有丝毫犹豫。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必须在晋王党羽察觉伏击失败、铤而走险之前,返回权力的中心。
片刻之后,一支轻装简从的精锐骑队,护卫着太子,如同暗夜中的利箭,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这片浸满鲜血的峡谷,踏着星光,向着南方那座决定着帝国命运的城池,疾驰而去。马背上,朱雄英紧握缰绳,回望了一眼北疆的方向,目光坚定。他知道,林先生点燃的火种,已然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而接下来这最后一段征程,需要他独自去面对,去斩断一切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