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龙听着陈友发的三个“方案”，脸上的温和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继而是一种被荒谬感冲击后的冰冷怒意。他简直气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陈厂长，”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这是在请我帮忙？你这三个条件，哪一个不是在用我上千工人的命来成全你？”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懵懂的陈友发，语气锐利如刀：
“让我放弃领先的技术和市场，回去跟你搞落后的16寸？让我把物美价廉的产品提价到离谱，自绝于消费者？还要我把核心技术无偿共享给你，养虎为患？陈友发，你也是做了这么多年厂长的人，这种三岁小孩都想不出来的无脑条件，你是怎么有脸说出口的？你的脑子呢？被狗吃了吗？！还是觉得我就是个傻叉，会答应你？”
说完，瞿子龙转身就要朝门口走去。跟这种人，他觉得再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生命。
“瞿总！别走！求您了！”陈友发见状，彻底慌了，像溺水者一样扑过去，死死抱住瞿子龙的大腿，力气大得惊人，鼻涕眼泪全都蹭在了瞿子龙的裤腿上，“您不答应，我今天就死在这儿！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呀！”
瞿子龙用力想挣脱，却被抱得更紧。他强压着怒火，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陈友发，我问你，你们‘南瓜’厂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改名成‘瓜本’？这个名字，是谁的主意？”
陈友发身体僵住，眼神闪烁，嘴唇嚅嗫着，又是那副支支吾吾、恐惧万分的模样。
瞿子龙耐心耗尽，猛地一脚踢开他，力道不轻。
陈友发被踹得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发出更加绝望的嚎哭。
“说！到底是谁在背后给你出这些馊主意？这绝不是你想出来的！”瞿子龙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个问题你不老老实实回答清楚，你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陈友发被瞿子龙那冰冷的目光和决绝的态度彻底震慑住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在瞿子龙耐心即将耗尽、再次转身离去的前一秒，他像是终于崩溃了防线，瘫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
“是……是松库代子……曰子松向电器的那个代表……是她……”
“她当时……当时还嘲笑您……”陈友发偷偷瞥了瞿子龙一眼，声音更低，“说您说什么24寸彩电是天方夜谭，曰子都还在研发18寸的……说您是个……是个骗子，让我别信您……我……我那时鬼迷心窍，觉得国外技术肯定比咱们自己搞的强……就……就信了她的话，拒绝了您后来的邀请……”
瞿子龙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他眼神深处有寒芒一闪而逝。他指着陈友发，想骂，却发现面对这种愚蠢和短视，任何斥责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刘启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刚才在门外从头听过来，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和陈友发在南开，还算有些交情，当初瞿子龙抛出橄榄枝，他刘启二话不说就来了清江，而陈友发却……
“陈友发！你个混账东西！”刘启人高马大，一把揪住瘫软在地的陈友发的衣领，几乎要把他提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还有脸跑到这儿来哭？啊？！当初瞿总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等着一起干！你倒好！转头去抱曰人的大腿！还对瞿总冷嘲热讽！现在怎么样？被人当枪使，掉坑里了，想起瞿总来了？”
刘启越说越气，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陈友发脸上：“你想想你说的那叫什么话！让瞿总自废武功来救你？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那个娘们灌了迷魂汤了？！我们辛辛苦苦搞出来的领先技术，凭什么共享给你去贴曰本婆娘冷屁股？！”
陈友发被刘启骂得瑟瑟发抖，不敢还嘴。
瞿子龙看着刘启虽然又打又骂，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焦急和想拉老相识一把的意味。他心中暗叹一口气。毕竟，当初是自己先找上的陈友发，劝他变卖家当等待机会，虽然后来是他陈友发自己选择了歧路，但自己或多或少也有点责任。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陷入绝境的男人，瞿子龙终究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他抬手制止了刘启进一步的“物理输出”，调整了一下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瘫软如泥的陈友发说：
“陈厂长，看在以往和你厂里三百多工人饭碗的份上，我给你指两条路。”
“第一条：你回去，把生产线，还有仓库里所有能用的原材料，全部作价拉来清江。我也不评估，给你两百万，算是补偿你当初听我劝变卖家当的损失。然后，你们厂所有愿意来的工人，我们清江机械公司接收，优先安排培训上岗。‘南瓜’电视机厂，就此关门大吉，债务由你自行清理。”
这等于让陈友发个人承担所有债务，但保住了工人的饭碗，也给了他一点本金从头再来。
陈友发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血色褪尽：“不行！不行啊瞿总！这样……这样松库代子会杀了我的！合资协议有条款……单方面解散……违约金是天价！她会告得我倾家荡产，牢底坐穿啊！”他话语中对松库代子的恐惧，远超对破产的恐惧。
瞿子龙皱了皱眉，压下不耐，说出第二个方案：
“第二条路：我以技术支持的方式帮你。我免费提供一条零部件（比如外壳或者某个电路板）的生产线给你，你带着你的工人，专门为我们‘清江机械生产指定的零部件。我按市场价采购，保证你们厂每个月的纯利润不低于十万元。这样，你既能维持工厂运转，养活工人，也能摆脱对曰子技术的依赖。”
这相当于把“瓜本”厂变成机械动力公司的一个配套车间，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然而，陈友发依旧是把头摇得飞快，脸上满是惊恐和抗拒：“不……不行的瞿总！松库代子不会同意的！合资合同规定了产品方向和品牌……我不能私自给您生产零件……她会……”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刘启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陈友发脸上，把他打得一个趔趄！
“陈友发！你他妈还是个华夏人吗？！还是个男人吗？！一口一个松库代子！一口一个曰人！你怕那个娘们怕到骨子里去了？她是你妈还是睡你啦？！你现在都快家破人亡了，还惦记着那狗屁合资合同？瞿总给你指的两条活路，哪一条不是仁至义尽？你居然还因为怕一个外人而拒绝？你的脊梁骨呢？被曰人抽走了吗？！”
刘启的怒骂，像重锤一样砸在陈友发心上，也道出了瞿子龙心中的鄙夷。
陈友发捂着脸，呆呆地看着怒发冲冠的刘启，又看看眼神冰冷、已然失去耐心的瞿子龙。突然，他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疯狗，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混合着绝望、恐惧和歇斯底里的神情，指着瞿子龙，尖声叫道：
“瞿子龙！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你这是断了大家的财路！你等着吧！全国那么多电视机厂，都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会联合起来抵制你！制裁你！你的‘英雄’电视卖不出去的！你也会完蛋的！哈哈哈哈！”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咒骂着，一边癫狂地笑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办公室，留下满屋子的狼藉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