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地图上标记的永冻湖区域,环境的变化越发诡异而令人不安。
风雪并未停止,但风力却奇异地减弱了,雪花不再是横飞的利刃,而是变成了一种缓慢、沉重、近乎垂直降落的苍白尘埃。气温低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连呼出的白气都在离开口鼻的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仿佛时间本身也被冻结了。
最奇特的是声音的变化。
世界的背景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风掠过冰原的呜咽变得沉闷而遥远,脚下积雪被踩踏的“嘎吱”声也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来,失去了应有的清脆。队伍内部的交谈声不由自主地压低,似乎生怕打破这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这是一种剥夺感官的寂静,一种能吞噬心跳声的死寂。
玉衡抬手示意队伍再次停下。他取出一枚精致的银质罗盘,只见其上的指针不再指向南北,而是疯狂地、无规则地旋转颤抖着。
“地磁紊乱,规则扭曲。”玉衡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异常清晰,却也带着一丝凝重,“我们已经进入永冻湖的影响范围了。大家检查自身内息,感觉是否有滞涩或流逝加快的迹象?”
战士们闻言,纷纷暗自运功。很快,不少人脸色微变。
“统领,内息运转比平时慢了近三成,而且……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慢慢消磨它。”一名副官沉声汇报。
苏渺也感受了一下自身。她的情况稍好,或许是因为炎阳晶核的存在,内息运转虽也受到压制,但那股生机勃勃的暖意如同一个保护罩,抵消了大部分“寂灭”规则的侵蚀。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吸力”萦绕在周围,试图渗透进来,带走热量与活力。
她将手按在胸口,炎阳晶核传来的脉动依旧稳定,但那种“活跃”与“期待”中,也掺杂进了一丝本能的“警惕”与“对抗”。它像是一头感知到天敌的幼兽,既兴奋又紧张。
玉衡点了点头,对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这便是‘寂灭’规则的影响,它会缓慢汲取生灵的生机与能量。所有人,服用‘固元丹’,节省体力,非必要不得动用内力。苏姑娘,你感觉晶核的指向是否更加清晰了?”
苏渺闭目凝神,仔细感知。片刻后,她指向左前方一片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的、被厚重积雪覆盖的缓坡。在那里,晶核传来的“趋向性”最为强烈,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拉扯感”。
“那个方向……”玉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微蹙,“地图上标注那里应该是一处冰蚀平原,地势平缓。但根据晶核指引,寂灭之根很可能就在那里,或者在其下方。”
队伍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左前方行进。每一步都格外谨慎,战士们手持特制的长杆,不断探察前方的雪层,防止落入被积雪掩盖的冰缝。
周围的寂静越来越浓重,连心跳声都仿佛被放大了。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异响都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队伍即将踏上那片缓坡时,苏渺猛地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
所有人都瞬间静止,警惕地望向四周。
苏渺侧耳倾听,眉头紧锁。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就在刚才,在几乎绝对的寂静中,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声音。
那不是风声,不是冰裂声,更不是活物的声音。
那声音……更像是一种低沉的、绵长的、仿佛从极深的地底传来的……嗡鸣?或者说是某种巨大物体在极其缓慢地摩擦时产生的震颤?
这声音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其来源和性质,但却让苏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在这片死寂之地,任何声音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异常!
她看向玉衡,用手语极快地表达:【有声音,地下,短暂,异常。】
玉衡面具下的目光骤然锐利。他没有任何怀疑苏渺的判断,立刻打出戒备的手势。所有青翼营战士瞬间结成防御阵型,武器出鞘,对准了脚下和四周的雪地。
然而,等待了许久,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四周依旧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死寂,只有缓慢飘落的雪花见证着刚才那瞬间的紧张。
“错觉?”玉衡低声问。
苏渺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对声音很敏感,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那微弱的异响如同在墨纸上划过的一丝白痕,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
她再次将心神沉入与炎阳晶核的沟通中。这一次,她刻意将意念投向脚下的大地。
果然!晶核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趋向”感,而是多了一种极其细微的、高频的“震颤感”,仿佛在回应着地底深处某种东西的“呼唤”或“扰动”。
寂灭之根……难道不是静止的?或者说,它所在的地方,存在着什么活着的……或者说,正在“运动”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苏渺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她将自己的感知通过手势和书写告知玉衡。
玉衡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古籍中对寂灭之根的记载极少,只言片语中提及其形态并非固定,可能是晶石,也可能是……某种凝聚到极致的‘现象’或‘领域’。如果它会动,或者其存在本身引动了某种地脉变化,那也不无可能。”
他看向那片看似平静的缓坡,眼神无比凝重:“看来,我们面对的,可能比预想的还要复杂。提高警惕,准备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苏姑娘,晶核的共鸣是我们最重要的指引,一旦有变,立刻示警。”
苏渺重重点头。她再次感受了一下怀中晶核传来的那种既吸引又对抗的复杂“情绪”,以及脚下大地深处那若有若无的震颤。
永冻湖的秘密,似乎正在这死寂的帷幕下,缓缓揭开一角。而那短暂出现的异声,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预告。
探索,才刚刚进入真正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