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泽对于无休安排接受的过于迅速,卜安愿称之为这是对绝对力量的完全臣服。
换成他,可能在无休第二次问想要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改变主意了,根本等不到无休后来的话。但换个方面想想,离泽真的要比如今的青少年坚韧得多。
离泽缓步走向弃婴塔的时候,因为双腿已经很久没有使用,刚走起路来还有些磕绊,慢吞吞的有些不适应似的。
卜安看他左脚绊右脚走了好几步之后,低声问:“那座塔里有多少骸骨啊?都拼起来得花不少时间吧?”
飞廉耸了耸肩,他只是一只兽,数学不大好,数数最多数到十个一百。
卜安只好望向卜知。
卜知眸色沉沉,望向远去的离泽,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对比其他龙,没成年的离泽确实背负了太多,“我把它关进去的时候,那座塔里已经有数千婴童。”
飞廉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嫌恶道:“呸!”
卜安被这个数字惊出一身冷汗,“你的意思是在他被关进去之后,村子还留存了这种恶习?”
飞廉眉毛紧紧皱起,神情之间的厌恶不似作伪。就连他们这种闻名远扬的凶兽也不会逮着幼崽下手,这座村子的人却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卜知看了飞廉一眼,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当初和冰川离开村子之前曾回头看过一眼这个被他祭出几件无休给的法器涤荡过的弃婴塔,为什么没有回来这个地方将它彻底解决他已经忘了,然而他能记得住的是,那次他超度的一些婴灵们,若是没有增加,弃婴塔的怨气应当不会有现在这般漆黑如墨,犹如实质。
村子并不会因为离泽的离火焚尽罪孽,当初他和冰川遇到的那个人不就是漏网之鱼吗?
他肯定也不是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人,刚化龙的离泽也不会似堕魔的那些灵物一样,相同等级之下,新生时最为强大。
所有的事情都只会变作一个轮回,重复上演,离泽就在这种情况下,被囚在扼生井中,被动地继续间接镇压这座弃婴塔,无力的度过了这么些年。
他们来的路上并没有注意到那座塔,一来是因为冲天的魔气遮盖住了他们大部分的视野,再加上有女魃的空间叠加技能;二来则是无休的目的地明确,也没给他们太多观察四周的时间。
如今静了下来,几人看向离泽去往的弃婴塔,塔通身的颜色要比整座村子笼罩在魔气之下的灰暗还要再深几分。
很难想象,在明知这座塔一寸一寸跪地清洗是一件多么巨大的工程之下,离泽却坦然接受了。
怨气累积至此,三人不敢想他们究竟是做了多少孽,而离泽要从下到上,忍着腿部不适,整整一万遍。
一万遍,对于任何一个灵物来说都不是一个小工程了。日复一日的,年复一年的,乃至到离泽的寿命尽头的,一万遍。
卜安语气恨恨的:“那些吃人的畜生们就这么饶了他们吗?”
飞廉也咬牙切齿地磨着牙,心中盘算什么时候恢复法力了一一找到这些人的转世将他们打死再鞭尸。
卜知神情不定,他细想一番发现与冰川没有回来的缘故竟然是碎魂镜把这方地界隐去了,因为碎魂镜的特殊能力,他与冰川在看过详细缘由之后,明明悄摸摸地讨论了许久解决办法,但是有碎魂镜的干涉,他与冰川没能再重新回到这座村子。
他复杂地望向无休,恰巧对上无休看过来的视线。
“因果之必然,因果亦有偶然。”她说。
卜知便懂了,碎魂镜并不是故意的,它的本意或许只是帮自己的师兄弟掩藏一桩不好说出来的事,可它的能力就摆在那里,记录在它镜子里的灵物没有来世,那当它一定要将离泽一方的事情隐藏起来的话,这一方村庄也就随着离泽的命运,被掩藏并遗忘了。
因果轮转,卜知与冰川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也成为了弃婴塔堆叠成这么深厚的黑色下,那一双推手之一。
因此无休才说了那句他与冰川种下了因,需得他们二人来了结这个果。
卜知知道,无休给他的惩罚应该也快要到了。
卜安与飞廉都听不懂这么高深的话,他们两个异口同声问:“那些畜生们没有任何惩罚吗?”
他们出奇一致地将目光移向无休的方向。
她站在那里,听见卜安这句话,回答他:“忘川不容他们,所以他们会在忘川。”
冥界的一些知识点是卜安入职以后的必修课,所以他是知道的。在飞廉迷惑的眼神里,他好心解释:“忘川里都是比恶狗岭、鬼哭岭还要吓人的东西。”
忘川,入酆都之后,鬼门关后便一直绵延到黄泉尽头的一条鲜血灵魂汇聚的一条河流。
这条河里,多的是业障缠身不得往生的灵魂,他们没资格进入地狱接受审判,便会在这条河流里接受日复一日的折磨与苦痛。灵魂撕扯再糅合都算是好受的。
忘川容不下这一村行恶事之魂,忘川不会放过这些已经故去的人的灵魂。
至于那些被离火灼尽罪业的村民们,自会有判官笔一笔一划书下他们的恶行,再有十八殿阎罗对他们进行审判。
他们永远也不会好过。
飞廉鼻孔出气,心底知道自己是没本事闹一趟冥界搅一次忘川的,啐道:“便宜他们了!”
卜安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焚尽骸骨后的舍利,会是什么颜色呢?”
无休抬眼看了看这方村子的天,雨丝细细密密的下,因为有卜知及时罩下来的防水罩,所以他们几个人都还很干爽。
卜知在无休视线落点从空中移向地面时,看见方才离泽站的地方汇聚了一汪暗红色水洼,低声道:“红色。”
卜安没听清,他下意识重复一遍:“红色?什么红色?舍利吗?”
飞廉作为兽的直觉与嗅觉再次上线,他不再被卜安牵着思路之后,顿时眯起眼睛皱起了眉毛,“红色的雨。有很重的水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