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雪衡看向地上面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趋平稳的焦文思。
“无妨。”徐雪衡转回头,语气笃定。
“我心中有数,这药性温和却绵长,最擅滋养肺腑,激发人体本源生机,三日,足够了。”
他顿了顿,看向江知秀,“只是这三日,需得劳烦弟妹精心照料,按时用药,饮食也需清淡温补。”
“我明白。”江知秀连忙点头。
随后江知秀又想到什么,脸上一副为难的神色。
姚婉铮握住江知秀的手,“秀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不必如此为难。”
“虽然村长已经将阿思聪矿洞赎回,但是我还需要每日去矿洞上工,没办法整日跟在阿思榻前照顾。”
说完她便低下了头。
她知道婉婉一家已经帮了他们夫妻二人太多,她不想再为难婉婉,可是阿思又需要有人照顾……
江知秀深吸一口气,是她对不住婉婉。
姚婉铮听完,眼神微微凝滞了一瞬。
她下意识看向徐雪衡。
徐雪衡在江知秀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他走到周村长面前,“村长,若是让江知秀聪矿洞回来,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把人从矿洞赎回,想必还是银子的问题。
果然下一秒,周村长就为难地皱起眉头。
他叹了口气:“你们刚来这里,不知道规矩,那矿洞是公家的,焦文思一家之前是欠了税收才被罚去矿洞,焦家的本就是要去上工抵债……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江知秀,又看向神色沉静的徐雪衡:“除非能找到人替她,或者……缴纳双倍的税收,抵了这刑罚。”
徐雪衡听了村长敲打的话,心中不禁冷笑。
找人替?
谁想去?
谁人不知道去了矿洞就是去掉半条命,这哪里是选择,分明就是逼着人拿银子。
难怪流放过来的人,没有几个人能撑下来,活到翻身的那一天。
徐雪衡神色不变,微微颔首:“需要多少?”
“至少……五两银子。”周村长报出一个数字周围人脸上瞬间都露出了难看的神色。
这对于寻常农户而言,近乎是天价。
对于他们这些流放犯,他们更是拿不出一个子来。
江知秀猛地抬头,眼中刚燃起的希望瞬间黯淡下去,五两银子,她如何拿得出?
徐家之前借了那么多钱给他们夫妻,已经仁至义尽。
她又怎么再好意思开口。
“徐家大哥,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照顾好阿思的,我不需要赎回。”
姚婉铮也蹙紧了眉,正要开口,却见徐雪衡已从怀中取出一个略显陈旧的荷包,倒出几块碎银并一串铜钱,利落地数出五两之数,递到周村长面前。
“村长,点点看,可够?”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徐雪衡,最惊讶的就是姚婉铮。
她盯着徐雪衡手里的那个荷包,眼眶微微泛红。
她以为徐雪衡早就丢了这个针脚粗糙的荷包了。
周村长愣了一下,接过银子,仔细掂量确认后,复杂地看了徐雪衡一眼:“够了。既然罚金已缴,焦家的明日便不用去矿洞了,我回头就去跟管事的说。”
“有劳村长了。”徐雪衡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刚才付出的只是几文钱。
江知秀怔怔地看着徐雪衡,嘴唇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带着哭腔:“徐大哥……婉婉,这……这恩情……”
徐雪衡虚扶了一下:“不必如此。安心照顾焦文思便是。”
他目光扫过姚婉铮,见她眼中虽有讶异,却并无不悦,反而对他微微点头,似是认可。
姚婉铮上前扶住激动得有些站不稳的江知秀,柔声道:“好了,秀娘,这下你可安心了,快别哭了,焦大人还需要你照顾呢。”
江知秀用力点头,用袖子胡乱擦去眼泪,看向地上的丈夫,眼中重新充满了光亮。
徐雪衡带着徐清樾将焦文思送回了焦家。
接下来的三日,小院内仿佛与世隔绝。
江知秀果真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按照徐雪衡的嘱咐,每日准时将那瓷瓶中的药液滴一滴入焦文思口中,又细心喂他服用些米汤参汤。
徐雪衡并未久留,当日告辞离开,只言三日后自会再来。
焦文思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第一日,他虽仍昏睡,但额头不再滚烫,冷汗也止住了,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第二日午后,他竟悠悠转醒,虽然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
看着憔悴不堪的妻子,他嘴唇翕动,沙哑地唤了一声“秀娘”。
江知秀的眼泪瞬间决堤,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到了第三日清晨,焦文思已经能在江知秀的搀扶下,靠着床头坐起身,甚至喝下了一小碗熬得烂熟的肉糜粥。
虽然离“活蹦乱跳”尚远,但比起三日前奄奄一息的模样,已是天壤之别。
日上三竿时,小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和罗大夫那略带得意的嗓音:“焦娘子,三日之期已到,老夫前来看看情况。”
与他同来的,还有几位被此事引来的好奇街坊。
罗大夫显然是有意为之,想要当众让徐雪衡出丑。
江知秀深吸一口气,打开院门。
罗大夫一眼便看到靠在榻上,虽然消瘦但眼神清亮的焦文思,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徐雪衡带着徐家人也准时出现在院门口。
徐雪衡看向面色铁青的罗大夫,淡然道:“罗大夫,看来是在下侥幸赢了。”
罗大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回光返照”之类的话,可看着焦文思那明显有了生气的脸庞,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周围街坊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焦文思底子好……恢复得快……”他勉强挤出一句,试图挽回颜面。
“哦?”徐雪衡眉梢微挑,“那罗大夫前几日断言的‘药石无灵’,又作何解释?”
罗大夫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他最终受不住这难堪,猛地一跺脚,丢下一句“算你狠!”,便狼狈地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