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脚停在半空,鞋底离地还有一点距离。石门里面突然冲出一股冷气,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鞋面上。他手里的骨尊令剧烈震动,光芒变得很弱。
他慢慢把脚收回来,落地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松开斩虚剑匣的铁链,用右手把它背到身后。左手紧紧握住骨尊令,贴在胸口。他闭上眼睛,开始运转《玄骨炼天诀》。不是用来打架,而是让自己的骨头轻轻震动,频率非常慢,差不多一呼一吸才跳一次。
这是他在丹阁地火室里想出来的方法。用自己的身体,去回应某种古老的东西。
石门动了。
不是整个门晃,而是那一节一节像脊椎骨一样的地方,从下往上出现一道暗红色的线,好像石头下面有血在流动。
八个人影出现在门缝里。
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个穿铠甲的男人。铠甲破了,胸口裂开,露出黑色的肋骨。他眉心插着半块玉符,断裂的地方有干掉的血迹。
后面七个人样子各不相同:有人下半身是虚的,踩在地上没影子;有人右臂全是白骨,手指上刻满字;最后是个女人,皮肤几乎透明,能看到体内有光丝在流动。
他们站成一排,面对陈默。
没人说话。
然后八个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叠但听得清楚:“传承者来了,我们可以死了。”
话刚说完,他们身上冒出琉璃色的光点,从脚开始往上爬。光点经过的地方,身体越来越淡,像是要消失。
陈默猛地睁开眼,大步冲过去。
“谁让你们死的?!”
还没靠近,一股大力撞过来。他整个人被弹飞出去,落地后连退三步,胸口发闷,嘴里发苦,一口血吐在衣服上。
他立刻抬头看。
那八个人还在原地,光点已经升到膝盖。他们脸上没有表情,也不挣扎,好像只是做完了一件等了很久的事。
苏弦没动,但手已经按在断弦上。
他听见了陈默的吼声,也感觉到那些快要散掉的生命气息。不用看也知道出了事。
他用手指划过琴弦,割破手指。血顺着弦流下来,在调音玉上滴下一滴。
“安魂引”第一音响起。
声音很轻,像风吹草叶,却穿过无形的力场,缠住八人周围的光点。原本快速上升的光点顿了一下,像是被拉住了。
陈默撑着站起来,左眼的骨纹还在跳。他盯着带头的披甲男人,声音沙哑:“你叫白泽?”
那人一顿,目光落在陈默脸上。
“是。”
“你们现在做的事,是骨尊定的规矩吗?”
“不是。”白泽摇头,“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既然不是命令,那就还能改。”陈默往前一步,站在力场边上,“如果真忠于骨尊,就该等他回来。他不在的时候,你们不能自己决定去死。”
白泽不说话。
其他七人也停下动作。光点停在小腿位置,不再往上。
陈默继续说:“你们觉得消失就是完成任务?可活着就不算忠诚了吗?”
“我们没有回头路了。”最后那个女人开口,声音冰冷,“一万年前战败,魂魄就被困在这里。现在封印松动,正是解脱的时候。”
“解脱?”陈默冷笑,“你们就这么怕再打一场?”
话音刚落,地面轻轻抖了一下。
脚下的灰开始发光,每一粒都在震。这些不是普通的土,是远古战士的骨头磨碎后混着铁烧成的灰。现在它们和八人的状态有了反应。
苏弦察觉到了。
琴音从“安魂引”变成“守魄调”。这首曲子不求唤醒,只为了留住魂体。每个音都带着神识的力量,渗进他们的身体里。
血从他指间不断流出,滴在琴面上。
但他没停。
陈默盯着白泽:“你说你们输了。但我知道,骨尊当年没输,他是被人害的——你们也是。现在你们想一走了之,那以前的仇,还要不要报?”
白泽的眼神终于变了。
眼里闪过一丝波动,像沉睡千年的湖面扔了颗石子。
“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们不该死。”陈默说,“也知道你们不用今天就散。既然能被唤醒,就能留下。只要你们愿意。”
“留下干什么?”另一个骨将开口,半边脸已经快看不见了,“我们早就不是完整的人了,打不了仗,也回不了轮回。”
“那就帮我查真相。”陈默沉声说,“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谁背叛了骨尊?为什么这八块玉牌会被分成八份,落到八大域主手里?”
没人回答。
但所有人的光点都停住了,不上也不下。
苏弦的琴声没停。虽然慢,但稳。每一声都像钉子一样扎进虚空,把快要散掉的魂一点点拉回来。
陈默再上前一步。
力场还在,这次他没硬闯。他把手贴向那看不见的屏障,掌心向下压,用全身力气感受它的强度。
“我不是来继承你们命的。”他说,“我是来带你们讨债的。”
白泽终于抬手,摸向眉心的半块玉符。
咔的一声,玉符掉了下来,落地裂成两半。
他低头看着碎片,很久没说话。
然后开口:“我曾发誓,若见不到尊上归来,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苟活。”
“那你现在看到了。”陈默直视他,“我就站在这儿。如果你觉得我不够格,就亲手杀了我。别用死来躲责任。”
白泽抬起头。
两人对视。
时间好像停了。
苏弦的琴音突然高了一个音。
那根断弦被血浸透,发出一声尖响。
八个骨将的身体同时一震。
光点开始慢慢往下退。
虽然没完全恢复,但至少不会再消失了。
陈默喘了口气,腿有点抖。刚才那一击伤了内脏,呼吸都疼。
但他还站着。
苏弦停下琴声,手放在膝盖上。十根手指都是伤,有的还在流血。他坐得笔直,盲眼对着陈默的方向。
“还能撑多久?”陈默问。
“一天。”苏弦答,“再多,我的神识会崩。”
“够了。”陈默点头,“一天,就够了。”
他看向八骨将。
白泽站在原地,身形比刚才稳了些。其他人也有变化,虽然还是半透明,但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散。
“你们现在可以选择留下。”陈默说,“我不逼你们。但如果愿意帮我,我会让你们的名字重新被人记住。”
没人回应。
但也再没人发光。
苏弦抬手,一根调音玉轻轻碰了下断弦。
嗡——
短促的一声响。
八人中叫冰心的女人,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陈默擦掉嘴角的血,站直身体。
他知道他们还没答应。
但他也知道,他们在犹豫了。
这就够了。
他走到苏弦身边,低声说:“休息一会儿。”
苏弦没动,只轻轻点头。
陈默抬头看石门。
门缝里的寒气还在往外冒,但没那么刺骨了。骨尊令贴在怀里,还在发烫,但光芒稳定了。
他把手放在剑匣上。
这一战没完。
下一战,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