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深处的心跳声还在响,一下比一下重。陈默没动,双手紧紧贴着光束两边。他掌心裂开的地方在流血,血顺着光往上爬,很快被烧成黑烟。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被绑在石台边的几个还能动,手和脚会抽一下,眼神也不再发直了。站着的那些人,手指一直在抖,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阿渔坐在阵法中间,一只手按着八戒,头低着,呼吸很轻。她没看别人,只盯着自己的手指。那里刚冒出一点黑气,就被龙息烧没了。
苏弦靠着石碑坐着,断掉的琴放在膝盖上。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一根断掉的肋骨从衣服里伸出来,轻轻碰到了琴弦。
第一声琴音响起时,所有人都晃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像是直接钻进了脑子。一个年轻修士突然跪下,抱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眼睛翻白,鼻子开始流血。
陈默明白了。“还有人在梦里。”他说,“去救他们。”
苏弦没说话。他咬破舌头,一口血喷在琴弦上。七块调音玉亮了起来,颜色由暗变红。他两根手指划过琴弦,第二声琴音传了出去。
这次的声音不一样了。像水滴进干土里,慢慢渗进去。
一个穿灰袍、脸上有疤的散修猛地一抖。他本来闭着眼,现在睁开了,可瞳孔全黑。他喉咙里冷笑:“假的……都是假的……”
话没说完,他就抱住头,身子缩成一团,牙齿打颤,耳朵也开始流血。
琴音继续。第三声、第四声接连响起,节奏越来越稳。
那散修身体不停抖,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他抬头看向陈默,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但他眼里有了神。
旁边一个女修也跪下了。她不是被控制的人,是清醒的。看到散修醒来,她赶紧上前扶他,却被一把推开。那人趴在地上喘气,十根手指死死抠进石头缝里,指甲裂了也不停。
“别碰我……”他声音沙哑,“还没完……它还在……”
苏弦的手开始抖。每弹一次,胸口就裂得更厉害。血顺着骨头流下来,滴到琴上,又被震动变成雾。
阿渔抬眼看了他一下。她看出苏弦快撑不住了。右手一抬,一缕龙息从指尖飘出,绕到他背后,在脊椎那里轻轻托了一下。
力道很小,但苏弦感觉到了。他轻轻点头,继续弹琴。
第五声落下时,又有三个人倒下。他们不是受伤,是自己扑倒在地,像是在和体内的什么东西打架。
一个老剑修用手抓脸,指节发白。“滚出去!”他大吼,“我不认你!我不认你!”喊到最后,声音都破了。
然后他不动了。慢慢抬起头,看了陈默一眼,又看向苏弦,艰难地点了点头。
陈默看见了。他没说话,肩膀却松了一点。
琴音不断。第六声、第七声响起来,像雨点打在铁皮上。
被控制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叫娘,有的念经。他们都在挣扎,用自己的记忆和意志,撞开困住他们的锁。
终于,第八声响了。
所有被控的人都震了一下。眼里的黑光闪了几下,灭了。
散修趴在地上,喘得像刚离水的鱼。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确认这是自己的手。然后慢慢坐起来,靠在石台边上,闭上了眼。
其他人也渐渐停下颤抖。有人吐黑血,有人尿裤子,有人抱着腿哭。
但他们醒了。
二十七个清醒的人立刻行动。有人给同伴喂丹药,有壮汉直接背起昏迷的人往后撤。
防线重新排好。刀在手里,弓上了箭,所有人盯着阵心,不再动摇。
苏弦弹出最后一音。
琴声突然停下。
他整个人倒下,头垂在胸前。断琴从膝盖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但琴还在抖。嗡嗡的声音绕着石台转,一圈又一圈,很久不散。
陈默看了看四周。
十一人已经死了,八人坐着调息。他们偶尔看他一眼,没有恨也没有怕,只有累过之后的平静。
外面守着的人站得笔直。没人说话,但有人递水袋,有人传伤药。一个少年把半块干粮塞给身边的大婶,大婶摇头不要,却又悄悄塞回他手里。
秩序回来了。
陈默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焦黑,还在裂开,血一直往外渗。他不能松手,也不敢松。
他抬头看阿渔。
她也在看他。银色的眼睛淡淡的,但很亮。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的意思:还能撑。
他又看苏弦。
那人靠在碑边,嘴角有血,呼吸几乎看不见。可他的手指还勾着一根断弦,没放开。
陈默收回目光,扫了一圈。
没人再动。没人靠近阵心。之前举起武器的人,现在都低着头,有的握拳,有的闭眼,像在回想自己做过什么。
他没有责怪,也没安慰。
只是把手贴得更紧。
风又吹起来。红色晶体轻轻晃,但没出声。
“风”之戒,安静了。
裂缝里的那只手还悬着,没退也没进。心跳声弱了,但还在。
陈默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眼角看见苏弦动了动手指。
那根断弦轻轻一颤。
骨琴发出一声轻响。
声音飘过每个人的脸。
一个刚醒的少女忽然抬头,看向西边。她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苏弦的头缓缓抬起。
他睁开了眼。
虽然看不见,但他的脸正对着西北方。
他的手指,再次搭上了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