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黑雾散了，风也停了。陈默站在原地没动，手还按在骨链上，铁索垂在地上，发出轻轻的响声。他左眼的纹路还没完全消失，皮肤下的黑色痕迹像烧过的线，有点发烫。
苏弦低头看着腿上的琴，手指停在调音玉上方，不敢碰。那块玉自己亮了起来，光一闪一灭，节奏和刚才琴弦震动一样。他另一只手摸了摸腰间——七枚调音玉都在，但只有两枚发光，颜色也不对，是银白色，像是掺了水。
阿渔往前走了一步，耳后的鳞片微微闪了一下。她盯着苏弦手里的玉，胸口突然一紧，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骨头里爬上来。她伸手碰了碰玉面，突然一声低吼从玉里炸出来。
是龙的声音。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到了。陈默猛地抬头，苏弦手指一抖，琴弦“铮”地响了一声。地上原本没神的巫傀眼睛亮起银光，头慢慢转开，全都看向空中的苗山。
苗山被吊在半空，身体猛地一抽。衣服裂开一道口子，符纸露了出来，正随着调音玉的光闪烁。他张嘴，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可能……”
阿渔没理他。她把调音玉拿下来，双手握住。玉石贴着手心发烫，里面的龙吟越来越响。她闭上眼，呼吸变慢，脚边的巫杖轻轻颤动。
苏弦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它认你。”
话刚说完，龙吟突然爆发。
这次不是从玉里传出来的，而是从阿渔身体里冲出来的。银光顺着她的血管往上爬，沿着手臂到脖子，冲向耳后鳞片。十二具巫傀同时转身，脚步划地，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起扑向苗山。
陈默立刻动手。他左眼的纹路重新亮起，黑线迅速爬上脸颊。他低喝一声，展开心象领域“焚天骨狱”，铁链从地面冒出，缠住每一具巫傀的腿，硬生生把它们拉回来。
巫傀拼命挣扎，铁链绷得咯吱响。陈默一脚踩地，骨链猛然收紧，把所有傀儡死死锁住。他看向石台中央的巫杖，抬手一拳砸下去。
力量顺着拳头打进去，巫杖“啪”地炸成灰，碎片飞溅。那枚骨戒从灰里浮起来，金光一闪，射出一道光柱，打中苗山胸前的玉牌。
玉牌裂开一条缝。
空中出现一个影子——像黑色星云，眼睛是漩涡。邪尊的虚影出现了，张嘴想说话。
龙吟又响了。
这次是两个声音叠在一起：一个来自阿渔手里的调音玉，另一个从她身体里冲出来。银光从皮肤下炸开，像火一样烧遍全身。她的头发飘起来，耳后鳞片完全展开，整个人被光包围。
邪尊的虚影晃了一下。
第二声龙吟撞进虚影。星云一样的身体开始扭曲，漩涡眼碎开，整个影子在空中抖了几下，“砰”地炸开，只剩一缕黑烟散掉。
苗山浑身抽搐，胸前的符纸燃起蓝火。他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身体从空中摔下来，重重砸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四肢摊开，嘴角流出带血的口水。
陈默收起领域，铁链收回体内。他走到苗山旁边，低头看了一眼。那人还在喘气，眼神发散，嘴里嘟囔着什么。
阿渔松开手，调音玉掉在地上，滚了半圈停下。她弯腰捡起来，手还在抖。她紧紧攥住玉石，呼吸慢慢平稳。巫杖安静地躺在脚边，不再震动。
苏弦坐在石柱旁，低头看琴。他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声音正常，没有异样。他抬头看看陈默，又看向阿渔，最后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玉牌残片上。
他没说话。
陈默走过去扶了阿渔一把。她没拒绝，借力站稳。两人看着祭坛中间的地面——那里有一道裂缝，是刚才那一拳打出来的。边缘还有热气冒出来。
苏弦忽然开口：“这块玉，不是普通的调音玉。”
陈默看他。
“它是用龙骨做的，”苏弦说，“或者泡过龙血。我之前不知道，现在才明白——它一直在等能唤醒它的人。”
阿渔低头看着手里的玉，没吭声。
陈默问：“为什么现在才醒？”
苏弦摇头：“我不知道。但它回应的是你的血脉——不只是龙血，还有巫族皇室的血。只有两种血同时激活，它才会真正醒来。”
陈默看着她。
阿渔抬起头，眼神很清：“我不是因为逃婚离开龙宫的。我是被送回来的。母亲把我交给东海的渔民，是为了躲追杀。”
陈默点头。
他知道这些就够了。
苏弦抱起琴，手指摸了摸断掉的琴弦。他低声说：“邪尊刚才说‘祭已启’，我没听错。八荒血祭已经开始了，南疆只是第一个祭坛，东荒才是主祭场。”
陈默眼神一冷。
阿渔握紧调音玉，说：“我们必须去东荒。”
陈默说：“现在就走。”
苏弦没反对。他把调音玉挂回腰上，七枚玉都安静了，只有那两枚沾过龙血的还在微微发光。他站起来，把琴背到身后。
陈默转身朝祭坛外走去，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地上的苗山动了。他撑着地面，慢慢抬起头。嘴角咧开，牙齿上有血。
他笑了。
声音沙哑：“你们以为……毁了一个影子就赢了？”
陈默停下。
苗山抬起浑浊的眼，瞳孔却透着怪光：“玉牌碎了，符纸烧了，可仪式早就开始了。南疆只是开头，东荒才是真正的主祭地。”
他咳出一口血沫。
“你们阻止不了。八荒血祭不需要主持者，只需要祭品。而祭品……早就定好了。”
陈默走回来，蹲下身，直视着他。
苗山看着他，嘴角还挂着笑：“你以为你是破局的人？你才是祭品。骨尊传承者，九溟最后一个命格完整的人——你，才是必须被献上的那个。”
陈默没说话。
苗山喘着气继续说：“邪尊不用控制我，也不用操控别人。只要你走上这条路，血祭就在进行。每一步，都是献祭的一部分。”
阿渔上前一步：“闭嘴。”
苗山转向她，笑得更大：“你也一样。龙族皇血，巫族血脉，你是钥匙，也是燃料。你们三个，谁都逃不掉。”
苏弦站在旁边，忽然开口：“你说完了？”
苗山看他。
苏弦抬手，一根琴弦无声飞出，钉进苗山肩膀。苗山闷哼一声，身体歪倒。
苏弦说：“我不想听你说完。”
陈默站起来，对阿渔说：“我们走。”
阿渔点头。
两人转身朝祭坛外走去。苏弦跟在后面，琴背在肩上，手指轻轻擦过那枚还在微光闪烁的调音玉。
苗山趴在地上，一只手还在动。指甲抠进泥土，断了，流出血，混着泥浆。他抬头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嘴唇轻轻动。
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
“八荒血祭……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