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踩在湿滑的石阶上，脚下一滑，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声。他背着阿渔，另一只手扶着苏弦。苏弦几乎没力气了，眼睛闭着，只能靠陈默撑着。他们一步步往谷底走。风越来越冷，吹在脸上像刀子，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铁锈混着血。
穿过两块大黑石头之间的窄路后，前面突然变宽了。中间有个黑色的大石台，圆的，四周什么都没有，连草都没长一根。几根断掉的石柱歪歪地立着。陈默把阿渔轻轻放在东南角的一根石柱旁边。她靠着石头坐下来，手撑着地，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把苏弦放在西南边一块裂开的石头边上。苏弦还抱着琴，但已经睁不开眼了，只有胸口微微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陈默站直身子，看向石台中央。那里站着一个人，穿着深青色的长袍，袖子上有银线绣的蛇纹。帽子遮住了脸，只能看到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到眼珠。他知道，这是苗阿婆。
“来了。”女人开口，声音很低，不像从嘴里说出来的，“想拿骨戒，先立誓。”
陈默没动。
“立血誓——这辈子不能对巫族动手。要是违背，你的能力会崩溃，骨头里的火会烧你，三天内把你烧死。”
阿渔轻轻吸了口气。她耳朵后面的那片透明鳞片一闪一闪，泛着红光。她嘴唇动了动：“那火……有问题。”
陈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石台四个角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蓝色的火。火不大，也不热，但靠近就会觉得脑袋发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意识。苏弦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闷响，蓝火晃了晃。
陈默收回视线。他知道这个誓言是真的。不是吓唬人。地上那些刻痕都是用来绑契约的。一旦答应，以后就算有人杀进村子，只要对方是巫族，他就不能出手。
可他必须拿到这枚骨戒——第七枚。少了它，后面的路走不通。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立。”
话刚说完，蓝火猛地窜高，又立刻缩回去。地面开始震动，裂缝里升起一个石台，上面浮着一枚戒指：灰白色，表面刻着断开的锁链。就是他要的东西。
陈默往前走。左脚刚踏进石台范围，脚下一震，蓝火全灭了。周围一下子安静，连风都停了。
石台慢慢上升，戒指升到离地三尺的位置，停住不动。
他伸手去拿。
就在手指快要碰到戒指的时候，岩壁阴影里冲出一个人影，速度快得看不清。那人甩出一条链子，通体漆黑，一节一节像骨头做的。
是锁魂链！
陈默反应很快，左脚往前一步，体内灵气爆发。他的领域瞬间展开，一道骨头组成的墙挡在戒指前面。锁魂链撞上去，发出刺耳的声音，被弹开一段距离。
冲击让戒指剧烈晃动，在空中摇来晃去。原本稳定的气息乱了，石台上的纹路开始闪暗光。
“你敢坏我大事！”那人吼道。
是苗山。
他站在石台边，脸色扭曲，眼睛通红，手里紧紧抓着锁魂链的另一头，链子还在抖。他死死盯着陈默，眼里全是恨。
陈默没理他。他看着空中的戒指。现在它不稳了，忽明忽暗。仪式中断，誓约没成立，戒指拿不了。
他看向苗阿婆。
她还是站着不动，也没说话，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
阿渔靠在石柱上喘气，手按着地，指尖发抖。她是龙族血脉，比别人更清楚刚才那一击多危险——苗山不只是为了抢戒指，是想毁掉整个仪式。要是成功了，这里会变成死地。
苏弦靠在石头上，手指又拨了一下琴弦。这次没弹曲子，只是轻轻一碰。一道细微的波动扫过石台，那些闪动的纹路暂时稳定下来。
陈默知道时间不多。必须重新开始仪式，不然戒指会沉下去，下次再出现要等很久。但如果再立誓，苗山肯定不会让他完成。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旧伤，已经结痂。他用力握拳，伤口裂开，血流出来。
他抬起手，准备用自己的血激活石台上的纹路。
苗山看出他的想法，冷笑：“你还信她？这老东西早不是大祭司了！她现在只是个容器，等着被心母吃掉！”
陈默没停下。
“你以为她让你立誓是为了帮你？是为了把你困在这！等心母来的时候，第一个就吞你这种带骨火的人！”
没人回应。
阿渔小声提醒：“火回来了。”
果然，石台角落的蓝火又亮了，颜色更深，带着一点紫色。火一出现，陈默就觉得脑子像被针扎。
苏弦再次拨动琴弦，音波压住火焰扩散。但他脸色更差了，额头渗出血丝。
陈默不再犹豫，把手按在石台边的血槽上。鲜血流进去，顺着沟壑蔓延。石台泛起一层暗红色的光。
苗阿婆终于动了。她慢慢抬起手，指向天空。
“以血为引，以命为契，重开血誓——”
话没说完，苗山突然跳起来，锁魂链像蛇一样扑向陈默后背。
陈默转身，铁链接地一扫，挡住链头。两人对撞，地面裂开几道缝。
“你不配拿它！”苗山吼道，“那是我们族守了三百年的圣物！是你逼我背叛的！是你毁了南疆！”
陈默看着他：“你早就不是为了南疆。”
“我是为了她！”苗山指着苗阿婆，“我娘被抽走灵魂那天，我就发誓，谁拦路，谁就得死！”
陈默不再说话。他松开铁链，右手直冲空中的戒指。
苗山怒吼，锁魂链回旋，第三次袭来。
这一次，目标不是陈默，而是戒指。
链子缠过去，眼看就要套住。忽然，石台中央亮起一道符文——是苗阿婆画出的屏障。锁魂链撞上去，发出尖响，被挡在外面。
苗山瞪大眼：“你……你竟护着他？！”
苗阿婆没说话。
陈默抓住机会，一把抓住戒指。
戒指入手的瞬间，石台所有纹路同时亮起，一股大力从地下冲上来。他整个人被掀飞，狠狠撞在后面的石柱上。
戒指还在手里，但光很快就没了，像是被封住了。
苗山趴在地上，咳出一口黑血。他抬头看着陈默，眼神恶毒：“你拿了也没用……它认不出你了……仪式断了，誓没立成，这戒废了。”
陈默靠在石柱上，没动。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戒指。灰白冰冷，一点反应都没有，和其他几枚不一样。
他知道苗山说得对。誓约没完成，这枚戒暂时用不了。
但他总算拿到了。
石台周围的蓝火彻底灭了。风又吹进来，带着泥土和水汽的味道。
阿渔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苏弦靠在琴上，勉强睁开眼。
岩缝里走出几个人，都穿着旧巫袍，拿着骨杖。他们远远站着，不靠近，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苗阿婆站在石台中央，终于转过身。那双黑洞般的眼睛盯着陈默。
“戒出了坛。”她说，“但誓没立。它不会认你。”
陈默把戒指收进怀里，铁链重新缠上左臂。
“下次见面，我会让它认。”
他扶起苏弦，阿渔跟在旁边。三人转身，朝出口走去。
走了十几步，他忽然停下。
回头望去。
苗山还趴在地上，手里攥着半截断掉的锁魂链。他抬起头，嘴角流血，低声笑了。
“你逃不掉的……它已经在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