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停了。
光罩的边缘慢慢变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一样。陈默靠着龙身，左手贴在冰凉的鳞片上，右手紧紧抓着斩虚剑。他的手指僵硬，血从指缝流出来，滴在剑柄上，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
阿渔还是没醒。
她呼吸很弱，几乎感觉不到。尾巴松松地绕在陈默腰上，金鳞藏在袖子里发烫，骨戒的光却越来越暗，像快烧完的火苗。
不能再等了。
陈默撑起身子，把外袍重新裹好阿渔的头。然后他抬起左手，掌心对准前方石狮的左爪。骨戒碰到石头的一瞬间，发出“咔”的一声，像钥匙插进锁孔。
石狮的眼睛睁开了。
不是转动，是直接睁开。瞳孔是深灰色的，没有光，却能清楚照出人的影子。
“谁想进去？”声音从石头里传出来，低低的，像地底震动。
陈默没说话。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骨戒上。血立刻被吸走，戒指变得通红，一股热流冲进手臂。他忍着痛，把最后一点骨火逼出来，灌进石爪的裂缝里。
火顺着纹路爬上去，整块石头亮了起来，像有血管在发光。
画面出现了。
山谷很黑，枯树歪斜。十七岁的陈默背着一个女孩拼命跑，身上全是血。那女孩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中毒很深。他每跑一步就咳一口血，肋骨断了两根，刺穿皮肉露在外面。但他没停下——拔出断骨，用血画符，点燃脚下的泥土，借着爆炸的力量跳过断崖。
那是幽泉谷。那个女孩就是阿渔。她吃了被邪祟污染的鱼，快要死了。陈默用《玄骨炼天诀》强行催动骨火，拿断骨当引子，换她三天命。
画面消失了。
石狮安静了几秒。
右爪突然抬起，狠狠砸下。冰面裂开一道缝，冷气冒出来，地面晃动，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尽头看不见。
陈默松手后退一步，腿一软差点跪倒。他扶住龙尾站稳，低头看阿渔。她耳后的鳞鳍轻轻抖动，闪出银蓝色的光，像水波一样。
他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放平。龙尾垂下来，贴在冰上。他脱下外袍叠好垫在她头下，又摸了摸她的手腕——脉搏还是很弱，但比刚才稳了一点。
他站起来，走向那道刚裂开的地缝。
冰里埋着一块玉佩。鱼形的，青白色，尾巴上有块红斑。他弯腰捡起来，玉佩是温的，和这冰冷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他认得这块玉。
酒楼里，那个快死的老琴师塞给他的，就是这个。当时只说了一句：“去找小鲤。”现在玉佩出现在这里，说明小鲤来过，或者……被人带到这里了。
他正要收起玉佩，怀里的阿渔忽然抖了一下。
他回头。
她还闭着眼，一只手抬起来按在胸口，眉头皱得很紧，嘴唇微微动，声音很小很小。
“她在……受苦……”
陈默赶紧蹲下，握住她手腕。龙珠在他怀里震动，发出银光，照亮四周的冰壁。阿渔的手指抽搐着，好像想抓住什么。
“阿渔！”他叫她。
她没睁眼，那只手却猛地抓住他的衣角，力气大得撕破了布料。
“别……别让她……”她喘着气，“冰……太冷……救她……”
他看着她。她眼角有泪，流下来是银色的，在冰上不化，渗进去了，留下一道细线。
他明白了。
这块玉佩不只是线索，也是钥匙，还能感应。小鲤就在冰宫深处，正在受罪。阿渔有龙族血脉，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他低头看手中的鱼形玉佩。玉佩更烫了，尾巴上的红斑变得更红，像要滴出血来。
他把玉佩收回怀里，贴着阿渔。龙珠的震动慢慢平静下来。
通道里吹出一阵风。
很冷，但不吓人。风吹过地面，那些被石狮爪震裂的冰缝中，慢慢浮出砖块，一块接一块，拼成一条通往黑暗的小路。
陈默扶起阿渔，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她轻得像要散掉。他一手搂住她背，一手抓紧斩虚剑，迈出一步。
脚踩上第一块玉砖，砖亮了。
第二块、第三块也跟着亮。光顺着路往前照，两边冰墙上有图案，看不清，只觉得扭曲，像人在挣扎。
他没停。
走到第五块砖时，阿渔突然哼了一声，身体往下滑。他急忙抱住她，发现她满头冷汗，嘴唇发紫。
“撑住。”他说，“我们进来了。”
她没回应，手还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第六块砖亮时，墙上的图案变了。
一条鱼困在冰里，尾巴断了。眼睛闭着，嘴张着，像在无声尖叫。陈默看了两秒，画面没了，墙又变白。
他加快脚步。
第七块、第八块……每走一步，阿渔就抖一下。到第十块时，她突然抬头，睁开了眼。
眼睛是银白色的，看不到瞳孔。
她盯着前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像龙吟要开始。陈默停下，捧住她脸。
“阿渔？”
她没看他。目光穿过他，落在通道尽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黑。
但她开口了，声音不像她自己。
“门开了。”她说，“她知道你会来。”
说完，她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陈默一把抱住她。斩虚剑插进地面稳住身体，他喘着气，抬头看通道尽头。
风停了。
玉砖的光停在第十三块，不再往前。
再往前，是一道拱门。形状像鱼嘴张开，上下两排冰棱垂下来，像牙齿。门内漆黑，看不到底。
他低头看阿渔。她趴在他背上，呼吸很弱，手还抓着他的衣角。
他擦掉她脸上的汗，从怀里拿出玉佩，紧紧握在手里。
烫得像炭。
他迈出下一步。
脚踩上第十四块玉砖的瞬间，身后的门悄悄关上了。石狮闭上眼，爪子留下一道焦印，冒出淡淡的黑烟。
通道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前面的拱门开始发光。
冰棱一根根亮起，从下往上，最后聚在门顶中央。冷气凝成三个字：
幻境回廊
陈默站住。
他把阿渔背到身后，用铁链把自己和她绑在一起。斩虚剑收回剑匣，左手攥紧玉佩，右手按在剑柄上。
他继续往前走。
第十五块砖亮起时，阿渔在他背上忽然吸了一口气。
她的手指动了动，指甲划过他后颈，留下三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