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第二十四卦,复卦,谓之“地雷复”。上坤下震,坤为地,性至顺;震为雷,性为动。其象如惊雷隐于厚土之下,阳气潜藏,蓄势待发。卦辞有云:“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此乃天地循环,否极泰来之徽兆,喻示着沉寂终将被打破,寒冬尽头,必有春雷惊彻,万物复苏。
这不仅是宇宙运行的铁律,亦是人间情爱颠扑不破的玄机。本书所述,便是一个发生于北国寒冬,根植于这片古老哲学土壤,关于毁灭与重建、沉寂与惊雷、绝望与初爱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苏复晴,其名便暗合“复”之意蕴。她来自温润的江南,恰似那一缕微弱却执拗的初阳(震雷),携带着生命本真的活力与清新,不经意间,闯入了男主角顾北琛那片冰封沉寂的世界(坤地)。顾北琛,名寓“北方珍宝”,却因挚爱亡故,将自身活成了一座囚禁于过往的孤城,心似荒原,万物凋零。他的世界,是纯粹的坤卦形态——承载一切,却也覆盖一切,将生机深深掩埋在记忆的冻土之下。
他们的相遇,始于一场冬至的风雪。这并非偶然,在复卦的时空序列中,冬至正是一阳来复的转折点。她迷途、无助,恰如那潜藏的阳气,微弱而渺小;他开门、容纳,虽是沉默,却已为那惊雷的萌动,提供了最初的土壤。这便是复卦的初九爻:“不远复,无祗悔,元吉。”一切的回归与新生,都始于这不远不近的、宿命般的交汇。
随之而来的,并非一帆风顺的暖阳,而是复卦所揭示的、回归之路的必然反复与挣扎。老宅里亡妻秦月留下的痕迹,是挥之不去的“阴爻”;顾北琛时而靠近、时而推开的矛盾,是六三爻“频复,厉无咎”的真实写照——在回归正道的途中,屡有反复,充满危险,却终因心向光明而无大过。苏复晴所承受的委屈与迷茫,她在清晰认识到自己并非任何人的影子后,依然选择“中行独复”(六四爻)的勇气,独自坚守那份纯粹的心动与心疼,这柔韧的勇气,正是撬动坚冰的支点。
转折在于顾北琛的“敦复”(六五爻)。那个醉酒的夜晚,是他痛苦最赤裸的呈现,也是他直面内心的开始。他不再是那个被回忆埋葬的符号,而是一个有着血肉之痛、需要被“看见”的男人。苏复晴那一声“我只是心疼你”,如雷贯耳,击碎了他自我禁锢的外壳。他的回归,不是背叛,而是“敦厚诚实地回归”本心,是认识到爱与怀念可以共存,生命在终结之外,更有起点。古塔上的告白,是他对过去的祭奠,也是对未来的盟誓,完成了从一个终点到一个起点的决定性跨越。
而“七日来复,利有攸往”,则赋予了离别以充满希望的仪式感。七日,是天道循环的周期,也是人心涤荡、完成蜕变的必要时间。顾北琛选择用这七日,去完成一场彻底的清理与告别,然后主动“有攸往”——奔赴江南,奔赴苏复晴。这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命运,而是遵循规律后的主动选择,是复卦精神的最高践行。
最终,当北国的梅树苗在南国的阳台上扎下新根,当旧宅的回忆被妥善安放成为生命的底色而非全部,复卦的哲理便在这段情感中圆满显现:雷(苏复晴的活力与爱)出于地(顾北琛的伤痛与承载),阴阳交汇,死寂终被生机取代。这并非覆盖,而是升华;并非遗忘,而是在铭记中新生。
故此,这个故事,是借一卦之名,写尽爱情里的山重水复与柳暗花明;是描摹那些深陷过往的灵魂,如何被一声爱的“惊雷”唤醒,从而遵循宇宙的律动,完成一场自我与爱的“复兴”。《复》卦揭示天地之心,而此书,愿以情深笔触,探寻人心在废墟之上,重建花园的勇气与力量。
爱如初生,其道大光。
《惊蛰的信笺》
我原是一座沉默的旧宅
任风雪查封所有窗台
在冬至最长的夜里
把星子钉成挽歌的铭牌
你却带着南方的温度
闯入我冰封的版图
在梅花未绽的枝头
写下第一行春的序目
他们说卦象说七日轮回
说惊雷终将破开尘灰
我数过每个融雪的晨昏
才读懂这奔赴的意味
不必问古塔与归舟
不必问往事如何消瘦
当玉佩刻下复卦的纹路
北来的风已绿了江流
若所有等待都是种子
深埋于离别的冬季
请在惊蛰时摊开手掌——
看掌心蜿蜒着新生的轨迹
我是你起点旁的行者
你是终点前苏醒的河
在卦辞之外的注解里
爱 本就是不必占卜的契合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