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香气,原本是温暖而抚慰人心的,但此刻,在这间精致的咖啡馆里,这香气却混合着一种无声的硝烟味,变得凝重而窒息。林观夏坐在苏晓蔓对面,双手紧紧捧着温热的瓷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晓蔓那双此刻必定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她终究还是说了。在接受了顾北辰的拍摄邀请,并且与他见过两次面讨论拍摄方案之后,那巨大的秘密和沉重的负罪感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她无法再对着晓蔓强颜欢笑,无法再听着她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如何“偶遇”顾北辰。友情不该建立在谎言之上,哪怕这谎言是沉默的。
于是,她选择了坦白。用最轻、最颤抖的声音,告诉了晓蔓关于拍摄邀请的事。她小心翼翼地省略了顾北辰电话里那些关于“诚敬”和“理解”的话,只说是工作上的合作。
然而,苏晓蔓是何等敏感的女子。短暂的惊愕之后,是火山爆发前的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所以,”晓蔓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像冰层下汹涌的暗流,“你早就和他有联系了?在我一次次和你分享我的心事,像个傻瓜一样计划着怎么接近他的时候,你……你已经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了?林观夏,我最好的姐妹?”
最后那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和讽刺。
“晓蔓,不是你想的那样!”观夏猛地抬起头,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只是工作!真的只是工作!我……我一直想告诉你的,可是我害怕……我怕你误会……”
“误会?”晓蔓笑了,那笑容凄厉而悲伤,像破碎的玻璃,折射出尖锐的光芒,“我误会什么?误会你林观夏清高脱俗,不会对闺蜜心仪的男人动心?还是误会你天生就是个优秀的观察家,不仅能观察建筑,还能冷静地观察我是如何一步步陷入这场可笑的单恋?”
“我没有!”观夏的心被这些话刺得千疮百孔,她急切地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词汇匮乏,所有的语言在晓蔓的指控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晓蔓,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我一直在退,我在努力避开他……”
“退?”晓蔓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愤怒和失望,汹涌而下,“你怎么退?你的相机镜头对着的是他的世界!你的眼睛看到的是他的才华!林观夏,你告诉我,你要怎么从一个人的心里退出来?除非……除非你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晓蔓的最后一句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中了观夏最不敢面对的秘密。她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无法否认,也无力承认。那个名字,那个身影,早已在她心底扎根,岂是简单的“退”就能拔除的?
“你看,你默认了。”晓蔓看着她的反应,心彻底沉了下去,一种被背叛的绝望攫住了她。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真傻,真的。我竟然把你当成我最信任的人,把我的快乐和烦恼都告诉你。我却忘了,最好的观察者,往往也是最冷静的……旁观者。”
她拿起包,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骄傲,看着泪流满面、摇摇欲坠的观夏,一字一句地说:“林观夏,你去拍你的照片吧,去靠近你的光芒吧。但我告诉你,爱情不是用来谦让的,也不是用来观察的!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不再是姐妹了!”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红色的裙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像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消失在咖啡馆的门口。
观夏独自一人僵在原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晓蔓最后的话语,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反复炸响。不再是姐妹了……这五个字,比任何指责都让她痛彻心扉。
她输了。在这场无声的战役里,无论进退,她都是输家。前进,会失去友情;后退,却管不住自己的心。如今,友情已然破碎,而那颗心,也已遍体鳞伤。
她伏在咖啡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像受伤小兽的哀鸣,低回在这充满咖啡香气的空间里。她观看着自己的人生,却只看到一片狼藉,进退失据,满目疮痍。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她冰冷的心底。那场关于爱与友情的祭祀,尚未等到献上祭品的高潮,却先因为观察者的迷失与内心的交战,而溅上了第一滴殷红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