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地笼罩着城市。林静驾车缓缓驶入小区,车轮碾过路面发出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抬头望向自家的窗户,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一如往常每一个等待她归家的夜晚。
可是今夜,一切都不同了。
那盏灯不再代表温暖与守候,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一个她不得不走进去的虚伪舞台。
林静在车内坐了很久,直到车窗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她机械地擦拭着雾气,看着那个熟悉的窗口,想象着里面的情形——陈昊是否已经回家?他会不会正在与林薇通电话,诉说着方才分别的依依不舍?
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她猛地摇头,试图甩开这些令人痛苦的想法。现在不是沉溺于伤痛的时候,她需要冷静,需要伪装,需要扮演那个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妻子。
深吸一口气,林静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补了点粉底掩盖哭过的痕迹,涂上口红增添气色,再喷上一点陈昊最喜欢的香水。很好,现在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刚结束购物之旅的愉悦妻子,而不是一个发现丈夫与妹妹有染的心碎女人。
推开车门,夜风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挺直脊背,扬起一个练习好的微笑,走向那个曾经是避风港,如今却成为刑场的地方。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门开了,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陈昊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陪朵朵看动画片,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回来啦?今天逛街收获如何?”他自然地起身迎接,接过她手中的包,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那个吻像烙铁般灼烧着林静的皮肤。她强忍着推开他的冲动,努力让声音保持轻快:“买了些东西,还给朵朵买了条新裙子。”她晃了手中的购物袋,感谢上帝她确实去了商场,为这个谎言准备了道具。
“妈妈!”朵朵飞奔过来扑进她怀里,“你看爸爸给我买的拼图,一千块呢!”
林静抱起女儿,在她柔软的小脸上亲了亲:“真棒!不过一千块可能太难了,要不要妈妈帮你?”
“不要,我要和爸爸一起拼!”朵朵兴奋地说,跑回沙发继续专注地看着电视。
陈昊从背后环住林静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低沉而温暖:“今天怎么这么晚?我差点要打电话找人了。”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那种熟悉的亲昵此刻却让她胃里翻江倒海。林静强迫自己放松地靠在他怀里,甚至发出一个满足的轻叹:“碰见了大学同学,聊得忘了时间。你不是也说客户会议延长了吗?”
她感觉到陈昊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自然:“是啊,那个日本客户太难缠了,非要体验本地夜生活。”他的谎言流畅自然,仿佛已经练习过无数次。
林静的心在滴血,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辛苦你了。吃饭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叫了外卖,和你一起吃。”陈昊牵着她的手走向餐厅,桌上果然摆着几道她喜欢的菜,“我知道你肯定又为了逛街不吃午饭。”
这种贴心的举动曾经让她感到无比幸福,现在却只显得虚伪可笑。林静坐下来,拿起筷子,食不知味地吃着。她观察着陈昊,发现他今天格外殷勤,不停为她夹菜倒水,眼神中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他在愧疚吗?还是仅仅害怕被发现?
“对了,小薇下午来找过你,”陈昊状似无意地说,“说手机落在这里了。”
林静拿筷子的手顿了顿,随即自然继续:“是啊,我找到了,放在书房抽屉里。明天她来拿。”她抬起眼,直视着陈昊,“说起来,你们中午见面了吗?她不是说让你带给她?”
陈昊的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没见到,客户会议拖得太久,我让她自己来家里拿。”他的眼神有瞬间的飘忽,但很快又坚定地回视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林静低下头,掩饰眼中的痛苦,“只是想着如果你见到她,可以顺便把手链的发票给她,好像有点问题需要保修。”
这个试探太过明显,但她忍不住。她需要看到他的反应,需要确认那个手链确实是他送的。
陈昊的筷子差点掉落。他迅速稳住,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链?什么手链?”
“就是小薇戴的那条钻石手链啊,不是说男朋友送的吗?”林静假装惊讶地睁大眼睛,“难道不是你帮她参考的?那丫头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静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等待着陈昊的回答。这一刻,她既希望他坦白,又害怕他承认。
陈昊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过于洪亮:“哦!那条啊!是啊,她让我帮忙选的,说是要给自己买生日礼物。我就介绍了我常去的那家店。”他摇摇头,语气变得自然,“这丫头,居然说是男朋友送的,真是越来越会编故事了。”
多么完美的解释,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林静几乎就要相信了。她感到一阵恶心,不仅因为他的谎言,更因为他诋毁林薇来掩盖真相的卑劣。
“原来如此,”她勉强微笑,“那发票我还是直接给她吧。”
晚餐在一种看似温馨实则诡异的气氛中继续。陈昊比平时更加体贴,不断找话题聊天,仿佛想要用声音填满每一个可能产生疑问的沉默间隙。林静配合地笑着应答,心里却像被无数根针反复刺扎。
饭后,陈昊主动收拾碗筷,坚持要林静休息。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恍惚。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十五年、同床共枕了十年的丈夫,到底还有多少面是她不知道的?
朵朵靠在她怀里,昏昏欲睡。孩子柔软的身体和均匀的呼吸稍微抚平了她内心的波澜。为了朵朵,她必须坚强,必须谨慎。不能冲动,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受伤最深的将是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老婆,我切了些水果。”陈昊端着果盘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
林静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地靠在他肩上。这个曾经给予她无限安全感的怀抱,此刻却让她如坐针毡。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掩盖了可能存在的酒店气息或其他女人的香水味。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如此泰然自处的?难道背叛对于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这个想法让林静的心再次抽痛。
“今天逛街累了吧?”陈昊轻声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要不要早点休息?”
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往日的这个时候,她会欣然接受这个邀请,但今晚...今晚她无法想象与他亲密接触,无法忍受他的触摸,无法假装享受那些曾经美好的亲密时刻。
“朵朵好像有点发烧,”她突然说,伸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我觉得今晚应该多注意她。”
陈昊立刻紧张起来:“发烧?多少度?要不要去医院?”他的关心看起来如此真实,让林静又是一阵心酸。
“不高,可能是白天玩累了。”她将朵朵抱得更紧些,“我今晚陪她睡吧,万一夜里需要照顾。”
陈昊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被担忧取代:“那我睡客房吧,有事随时叫我。”
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又亲了亲朵朵发红的小脸。那个画面如此温馨,几乎要让林静相信一切如常,相信她所看到的都是幻觉。
但当她抬头对上陈昊的眼睛时,她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释然——他其实也松了一口气,不必在今晚与她亲密相处。这个发现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安顿好朵朵后,林静独自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她的眼睛因哭泣而红肿,尽管用化妆品精心遮盖,仍能看出痕迹。这个被背叛的妻子,这个被妹妹捅刀的女人,这个必须隐忍不发的母亲...她还是那个曾经幸福快乐的林静吗?
泪水再次涌上眼眶,但她强行忍住。不能哭,不能让他听见,不能让他起疑。她必须继续扮演下去,直到...直到什么?她也不知道。
洗漱完毕,林静轻轻躺在朵朵身边。孩子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她凝视着女儿天使般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必须保护这个孩子,不让她受到伤害。
夜深人静,房门被轻轻推开。陈昊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轮廓。
“她还好吗?”他轻声问。
“睡得很熟。”林静同样低声回答。
陈昊走近床边,为朵朵掖了掖被角,然后俯身吻了吻女儿的额头。直起身时,他的目光与林静相遇。在那瞬间,林静仿佛看到他眼中有一丝愧疚,但转瞬即逝。
“晚安,静。”他轻声说,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晚安,昊。”她回应道,声音平稳得让自己都惊讶。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重归寂静。林静躺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方才那一刻,她几乎要冲口而出,几乎要撕开所有伪装,质问他为什么背叛他们的爱情,背叛这个家。
但她没有。她想起了《周易》中的那句话:“乘其墉,弗克攻,吉。”登上城墙,却不进攻,吉祥。她现在已经站在真相的城墙上,掌握了进攻的武器,但却选择暂时按兵不动。这是一种克制,一种智慧,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在黑暗中,林静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道看不见的伤痕。今夜,她守住了阵地,没有让情绪主导行动。这虽然痛苦,但确实是吉祥的——为了朵朵,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最终能够以最有力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夜更深了,林静终于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但她的决心却越发坚定。明天,新的一天,她将继续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直到她准备好揭开所有真相的那一刻。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上投下一道银白的光带,如同一条分割线,将她的过去与未来截然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