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关城头的玄色王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张翰的无头尸身倒在陈锋马下,鲜血渗入青石砖缝。关内守军丢盔弃甲跪伏于地,降卒的队伍蜿蜒如蛇,在岭南军冰冷刀锋的监视下瑟瑟发抖。
陈锋勒马立于城楼残破的敌台上,目光扫过关内堆积如山的军械粮秣,最终落在俘虏群中几个眼神游移的军官身上。“雷豹,降卒分营看押,十人连坐,异动者全队皆斩。”他声音不高,却让城楼下的嘈杂瞬间死寂,“赵铁山,清点府库,凡粮秣兵甲,悉数充军!三日内,本王要此关化为北伐铁砧!”
虎牢关瓮城内,临时圈出的俘虏营如同巨大的羊圈。近万降卒被粗硬的麻绳以十人一组捆住左手腕,绳索末端系在打入地下的铁桩上。岭南军士手持劲弩,立于高墙和哨塔,弩箭的寒光在暮色中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恐惧。
“都听清楚了!”雷豹策马在俘虏营间的通道穿行,玄甲上凝结的血块随着马蹄声簌簌掉落,“王爷恩典,留尔等性命!但若有一人异动,同绳十人,皆斩!若有一营骚乱,全营连坐,尽屠!”他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降卒心头。有人脸色惨白,有人双股战栗,更多的则是死死低着头,不敢与那如狼似虎的目光对视。
入夜,寒风刺骨。俘虏营中央最大的篝火旁,几个被捆在一起的降卒军官借着火焰的噼啪声遮掩,用几不可闻的气流声交流。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校尉,嘴唇几乎不动:“姓陈的想用这‘十人绳’捆死我们…但绳子,也能勒死挥刀的人!”
“王校尉,慎言!”旁边一个年长些的队正声音发颤,紧张地瞥了眼不远处巡逻的岭南士兵,“张将军都死了…我们…”
“张翰匹夫之勇,死不足惜!”刀疤校尉王莽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阴狠,“可京城里的大人们还没输!他们许诺了,只要在关内制造足够大的混乱,拖住陈锋的脚步,待朝廷援军一到…你我皆有泼天富贵!”他从破烂的靴底抠出半片极薄的、淬着幽蓝光泽的刀片,借着身体遮挡,迅速割向腕间的绳索,“绳子快断了…子时三刻,以火光为号,夺兵器,烧粮仓!让这虎牢关,变成陈锋的葬身火窟!”
子时将至,虎牢关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呼啸。府库区域,巨大的仓廪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赵铁山亲自带人清点完毕,锁好最后一道铜锁,留下两队玄甲军彻夜看守,方才离去。粮秣,是北伐的命脉,不容有失。
城西俘虏营的阴影里,王莽腕间的绳索终于被淬毒刀片彻底割断。他猛地一挣,绳索脱落!几乎是同时,同组的九人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手腕一抖,暗藏的细小利器纷纷割断绳索!王莽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奋力吹燃,对着府库方向猛地挥舞了三圈!
“动手!”嘶哑的吼声如同夜枭!
轰!轰!轰!
俘虏营中数处篝火被猛地踢散,燃烧的木柴如同火流星般飞向附近的营帐和草料堆!火势瞬间蔓延!更大的混乱爆发了!被煽动的降卒如同炸窝的马蜂,哭喊着“快逃啊!”、“岭南军要屠营了!”,不顾一切地撞向栅栏,冲击看守的军士!混乱像瘟疫般扩散,迅速波及相邻的几个俘虏营!数千降卒在恐惧和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彻底失控,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相对薄弱的府库区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制造更大的混乱,趁乱点燃粮仓!
“敌袭!保护粮仓!”守卫府库的玄甲军军官目眦欲裂,厉声嘶吼!弩箭离弦的尖啸声瞬间压过混乱的呼喊!冲在最前的降卒如同割麦般倒下,但后面的人被推搡着,踏着尸体继续前冲!有人捡起地上的火把,疯狂地投向仓廪!一罐罐被抢来的火油砸在木制仓廪上!
“拦住他们!”赵铁山如怒目金刚般冲来,巨大的陌刀横扫,瞬间清空一片!但降卒人数太多,且混杂着真正的乱兵和只想逃命的可怜人,局面濒临失控!眼看几处仓廪的檐角已被点燃,火舌开始贪婪地舔舐木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嗖!嗖!
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叹息,从府库区四周的制高点——哨塔、钟楼、甚至府库屋顶——同时响起!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快如闪电、精准到令人胆寒的弩箭!每一箭都精准地没入一个试图投掷火把或火油罐的乱兵后心或咽喉!混乱的人群中,那些冲在最前、叫嚣最凶的头目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扑倒!
王莽刚刚将一个火油罐砸向最大的粮仓,脸上带着狰狞的狂喜。下一秒,一支尾部带着霜白翎羽的弩箭,如同穿越空间的闪电,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太阳穴!他脸上的狂喜凝固,身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火油罐滚落一旁,被一只覆着霜白铁鳞的军靴踩住。
“冰原骑!肃清!”韩重冰冷的声音在府库屋顶响起。数百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从各个制高点滑降而下,霜白的陌刀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刺骨的寒芒!他们动作迅捷如电,沉默如冰,所过之处,负隅顽抗的乱兵如同草芥般被割倒,混乱的源头被精准而冷酷地掐断!
“降者跪地!持械者死!”韩重的命令简洁致命。冰原骑的出现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瓦解了乱兵最后的疯狂。幸存的降卒魂飞魄散,成片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府库的火势被迅速扑灭,仅几处边角受损。一场足以动摇北伐根基的危机,在冰原骑的雷霆手段下,被扼杀于襁褓。
几乎在虎牢关火光冲天的同一时刻,数千里外的东海深处,风暴正以毁天灭地之势肆虐。
狂风卷起的巨浪如同移动的山峦,狠狠砸在南海王室旗舰“镇海”号的船首,万吨巨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龙骨嘎吱作响。靛蓝与赭红的三色巨帆早已收起,只留下光秃秃的桅杆在狂风中颤抖。豆大的雨点被飓风裹挟,抽打在甲板上如同冰雹,水手们身披蓑衣,腰缠绳索,在湿滑的甲板上艰难移动,嘶喊着调整船帆角度,与狂暴的自然之力搏斗。
“左满舵!避开浪峰!”南海长公主敖清死死抓住指挥台的铜栏,靛蓝披风湿透紧贴银鳞软甲,勾勒出紧绷的线条。她的声音穿透风雨,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舵手双臂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扳动巨大的舵轮。“镇海”号庞大的船体在惊涛骇浪中划出一个惊险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避过一道几乎垂直扑下的水墙。
“长公主!岭南‘破浪’号发来旗语!船体进水,尾舵受损!”了望塔上的水手嘶声回报,声音带着绝望。
敖清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传令!‘定波’号顶上去!掩护‘破浪’!周泰,带你的跳帮队和损管,乘小艇过去支援!务必保住‘破浪’!”
“诺!”岭南海军都督周泰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眼中毫无惧色,转身吼道:“岭南的儿郎!随我上!”数十名精悍的岭南水兵迅速集结,顶着狂风巨浪,将数艘加固的登陆艇放入汹涌的海中。小艇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瞬间被巨浪吞没,又顽强地浮起,艰难地驶向在浪涛中挣扎的“破浪”号。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穿透风雨,从风暴的间隙传来!前方迷蒙的雨雾中,陡然冲出数十艘狭长如刀、船首镶嵌狰狞鬼面的黑色战船!它们借着风势,如同贴着海面飞行的鬼魅,速度快得惊人!船身两侧的炮窗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在风浪中艰难维持阵型的联合舰队!
“是倭寇的‘鬼丸船’!”经验丰富的南海老水手骇然失色,“这群海耗子!专挑风暴天劫掠!”
“炮手就位!”敖清眼中寒光暴涨,瞬间从应对天灾转为临敌状态,“所有炮舰!左舷齐射!目标,敌先锋船!打沉它!”狴犴旗在旗舰主桅顶端猎猎狂舞!
轰!轰!轰!轰!
惊雷般的炮声瞬间压过了风浪的咆哮!联合舰队主力炮舰的侧舷喷吐出炽热的火舌!炮弹撕裂雨幕,狠狠砸向疾驰而来的倭寇船队!冲在最前的三艘“鬼丸船”瞬间被橘红色的火球吞没,木屑纷飞,惨叫声被爆炸声淹没!倭寇的悍勇超出了想象,剩余船只毫不减速,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继续扑来!更小的石弹和燃烧的火罐如同飞蝗般射向联合舰队!
“稳住!右舵十五!舰首炮准备!”敖清的声音冷静如冰。巨大的“镇海”号再次调整姿态,坚固的包铁船首如同巨斧,狠狠劈开一道巨浪,直冲向倭寇船队的中段!舰首那门沉重的青铜巨炮缓缓调整角度,炮口锁定了一艘最大的“鬼母船”!
“放!”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远超其他火炮!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恐怖的动能,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在“鬼母船”的侧舷!厚实的船板如同纸糊般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海水疯狂倒灌,鬼母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
“好!”周泰刚刚带人登上摇摇欲坠的“破浪”号,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大声喝彩!岭南水兵士气大振,一边奋力堵漏抢修尾舵,一边操起船上的弩炮和火铳,向靠近的倭寇小船猛烈还击!
炮火轰鸣,箭矢如雨。狴犴旗与玄色王旗在惊涛骇浪和硝烟弥漫中并肩招展。敖清立于“镇海”号舰首,银甲映着炮火,如同海神临凡。她看着倭寇船队在联合舰队默契的炮火与撞击下逐渐溃散,眼中锐利的光芒更盛。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遭遇战,不仅检验了舰队的抗风浪能力,更淬炼了海陆协同作战的锋芒!她仿佛看到,这支劈波斩浪的联合舰队,终将载着岭南王的铁骑,从意想不到的方向,给予腐朽的大周王朝致命一击!
虎牢关的晨曦刺破硝烟,照亮了关墙上猎猎作响的玄色王旗。俘虏营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但秩序已然恢复。冰原骑的霜白身影如同最冷酷的标尺,立在每一个关键哨位。昨夜骚乱的俘虏被单独关押,等待审讯,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压抑。
陈锋站在被熏黑的府库前,指尖拂过仓廪木柱上焦黑的痕迹和一道深深的刀痕。赵铁山捧着一卷清单肃立一旁:“王爷,粮秣损失不足一成,乱兵尽诛,首恶已枭首示众。”雷豹补充道:“降卒已重新整编,十人连坐,分置各营,绝无串联可能!”
“不够。”陈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投向关外通往洛阳的官道,“张翰虽死,京城世族的手,比本王想的伸得更长。这虎牢关内的血,不能白流。”他转身,玄色披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传令三军!休整结束!以战代练,以血淬锋!”
令下如山!虎牢关这座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雄关,瞬间化作沸腾的熔炉。陌刀营在关内校场演练攻城阵型,巨大的陌刀劈砍空气的呼啸声令人胆寒;玄甲重步身披双层重甲,扛着巨木反复撞击包铁城门,锤炼着最原始的力量;冰原骑则化身幽灵,在关墙内外进行着残酷的攀岩与潜伏训练,霜白的刀锋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就在大军厉兵秣马之际,一骑背插赤翎的南海信使,如同离弦之箭,冲破层层关防,直抵帅府!
“报——!南海长公主敖清急报!”信使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呈上一支密封的铜管,管身犹带海水的咸腥。
陈锋劈开火漆,展开内里坚韧的鱼皮纸信笺。敖清娟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跃然眼前:“…风暴骤临,鬼丸突袭。幸赖将士用命,海神庇佑,击沉敌船十三,俘获五,余寇溃散…‘破浪’轻伤,周泰无恙。狴犴玄旗,已立东海之波!联合舰队,随时可北上叩击津门!”
帅府内落针可闻。雷豹、赵铁山等将领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津门!那是大周京畿的海上门户!
陈锋缓缓合上信笺,指节在粗糙的鱼皮纸上摩挲。他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从虎牢关一路向北,掠过重重关山,最终定格在象征京城的龙形标记上。随即,手指猛地向东划出,重重敲在波涛汹涌的海岸线一点——津门!
“传令敖清!”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断,“舰队休整,潜行待命!津门水寨布防图,三日内,本王要它摆在案头!”他猛地转身,玄色王袍无风自动,目光扫过帐下杀意沸腾的将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的弧度。
“陆上铁骑,海上利刃…这盘棋,该收官了!传令全军,明日拔营!兵锋直指——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