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头的血迹在晨曦中凝结成暗紫色的冰晶,冯坤瘫软如泥的身体被两名陌刀营士兵拖过染血的青石板,在寒风中留下一道蜿蜒的污痕。
陈锋的指尖抚过“破军”刀锋上那道昨夜劈碎巨弩时留下的细微白痕,目光扫过城下堆积如山的刺客尸体,声音响彻死寂的城郭:
“传令!滁州罪官冯坤,悬首城门三日!凡参与昨夜刺杀者,尽诛三族!”
话音未落,一道凄厉的破空声骤然撕裂寒风!三支通体黝黑、箭簇隐泛蓝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城内残破的钟楼顶端激射而出,直取陈锋后心!
滁州城破后的第一个清晨,寒意刺骨。城内的血腥味与焦糊气息混合,沉甸甸地压在幸存的军民心头。街道上,岭南士兵沉默地清理着尸体和瓦砾,甲胄的摩擦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响,冰冷而肃杀。侥幸活下来的滁州守军被驱赶到城西校场,个个面如土色,眼神空洞,昨夜那玄色身影如神似魔般劈碎巨弩、屠戮数十精锐刺客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们灵魂深处,只剩下无边恐惧。
陈锋立于内城最高的钟楼平台边缘,俯瞰着这座刚刚被鲜血洗礼的城池。玄色王袍在晨风中拂动,沾染的暗红血渍已干涸成更深的印记。他手中“破军”长刀拄地,刀身暗金流光已敛,唯余一线昨夜劈碎巨弩留下的细微白痕,如同功勋的印记。他体内,那股因生死搏杀而彻底沸腾、冲破无形桎梏的力量,正如同奔涌的地下岩浆,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转、沉淀,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对自身肌肉、骨骼、乃至每一丝细微气力的绝对掌控!五感被无限放大,远处士兵的低声交谈、风中飘来的焦味、甚至脚下砖石细微的震动,都清晰可辨。
“王爷,”王贲拄着拐杖,在两名亲卫搀扶下登上钟楼,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发自肺腑的敬畏,“城内残余抵抗已肃清,各处要点皆由我军掌控。冯坤及其心腹党羽七十三人,皆已收押,听候发落。”他看向陈锋背影的目光,已与昨日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近乎信徒般的狂热。
陈锋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裁决生死的冷酷威严:“冯坤,身为守将,不思保境安民,反行刺杀主将之卑劣勾当。悬首城门三日,以儆效尤。凡昨夜参与刺杀之逆贼,无论生死,尽诛三族,其家产充公,妇孺没为官奴。告示全城,此乃背信弃义、谋刺主君之下场!”
“诺!”王贲肃然领命,心头凛然。王爷的手段,愈发酷烈了!但他深知,乱世重典,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雷霆手段,正可震慑滁州乃至后续城池那些心怀侥幸之辈!
命令如同无形的寒潮,迅速传遍全城。当冯坤那颗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头颅被长矛挑起,悬挂在滁州正门最高的旗杆上时,整个城池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侥幸逃过清算的滁州官员和世家代表,远远望见那风中摇晃的首级,无不两股战战,面无人色。岭南王的狠辣与强大,已超出他们的认知极限!
镇守府大堂,临时充作军议之所。巨大的京畿舆图铺展在正中,滁州至京城沿途的山川、河流、关隘、城池历历在目。陈锋坐于主位,玄甲军主将高战、陌刀营主将王贲(由副将搀扶)、谋士周淮安、察风卫统领赵铁柱分列左右,气氛凝重而炽热。滁州大胜的余威未散,直捣黄龙的气焰正在升腾。
“王爷,”高战率先开口,甲胄上未及擦拭的血污更添悍勇,“滁州已破,我军锋芒正盛!末将请命,率玄甲精骑为先锋,直扑下一关隘‘双旗镇’!此镇乃拱卫京城门户,拿下它,京城便暴露在我军兵锋之下,半日可至!” 他眼中燃烧着战意,玄甲重骑破山海关、碾滁州城的威势让他信心爆棚。
谋士周淮安却微微摇头,手指点向舆图上双旗镇后方:“高将军勇猛可嘉,然双旗镇守将李崇,乃京城宿将李国公之侄,素以谨慎着称。滁州一夜陷落,消息必已飞传京城。双旗镇此刻定已坚壁清野,广布鹿砦壕沟,并急调周边卫所兵马驰援。我军若强攻,恐顿足坚城之下,徒耗锐气。”
“周先生所言有理,”赵铁柱接口,语速极快,“察风卫最新密报,京城震动!皇帝惊厥未醒,朝堂大乱!新太子与四大家族互相攻讦,皆指责对方逼反岭南王、丢失雄关!然混乱之中,四大家族已达成短暂妥协,由兵部尚书崔浩亲督京城防御,并急令‘神策军’三万精锐移防双旗镇,限两日内抵达!同时,京城九门戒严,许进不许出,崔浩更征发民夫十万,日夜加固城墙、挖掘护城壕!”
“神策军?”王贲眉头紧锁,“这可是拱卫京畿的最后精锐!装备精良,多为功勋子弟,战力不可小觑!若让其与双旗镇守军汇合,依托工事死守,确成硬骨头!”
陈锋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舆图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滁州的胜利和自身武力的突破,并未让他有丝毫轻敌。京城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越是濒死,反扑越凶。他需要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斩首行动,在敌人最脆弱的神经上给予致命一击!
“神策军?”陈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尖猛地戳在双旗镇与京城之间的一处狭窄谷地——“落鹰峡”!“此地,便是神策军的葬身之处!”
众将目光瞬间聚焦。
“高战!”陈锋声音陡然拔高。
“末将在!”
“命你率三万玄甲精骑,一人双马,即刻出发!丢弃所有非必要辎重,只携三日干粮!绕开双旗镇正面,沿小苍山古道急行军!务必抢在神策军之前,抵近落鹰峡!此峡两侧山崖陡峭,道路狭窄,仅容四骑并行!本王要你像一颗钉子,死死楔在那里!神策军若来,放其前锋入谷,待中军大部进入后,以巨石擂木封堵谷口,玄甲重骑前后夹击!将其碾碎在这落鹰峡中!” 陈锋的战术布置狠辣精准,直指要害。
高战眼中精光爆射,轰然应诺:“末将领命!定叫神策军有来无回!”
“王贲!”陈锋目光转向。
“末将在!”王贲挺直脊梁。
“陌刀营休整半日,今夜子时,随本王亲率中军主力,兵临双旗镇城下!本王要那李崇,未等来援军,先等来岭南王旗蔽日!”
“诺!”
“周淮安!”
“属下在!”
“檄文再发!昭告沿途州府:朝廷腐朽,奸佞当道,民不聊生!本王兴义兵,清君侧,只诛首恶!凡开城归顺者,免赋五年!凡助纣为虐者,城破之日,鸡犬不留!着‘青蚨’不惜代价,将此檄文送入京城,贴遍大街小巷!本王要京城百万军民,皆知昏君奸臣已至穷途末路!” 攻心之策,一刻不停。
“赵铁柱!”陈锋最后看向情报头子,眼中寒芒如刀,“动用所有埋在双旗镇和京城崔浩身边的暗线!本王要知道李崇每一刻的兵力调动,崔浩每一道防御指令!更要让李崇知道,他的靠山神策军,永远到不了双旗镇!”
一道道军令如同精密的齿轮,瞬间咬合,岭南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短暂的滁州停顿后,以更狂暴、更迅猛的姿态,碾向大周王朝的心脏!目标只有一个——京城!
正午的滁州城,阳光惨淡。陈锋仅带十余名亲卫,巡视内城防务。街道冷清,百姓门窗紧闭,唯有岭南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校场传来的降兵哭喊声打破死寂。行至一处相对完好的十字街口,两侧皆是高墙深院,乃昔日滁州富户聚居之地。
就在陈锋马头刚转过街角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凄厉到变调的破空声,如同地狱的召唤,毫无征兆地从右前方一座三层酒楼“醉仙居”的顶楼花窗内爆射而出!速度之快,远超昨夜巨弩!箭矢通体黝黑,毫无反光,箭簇却隐泛幽蓝,显然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更可怕的是,三箭并非直射,而是带着诡异的弧线,瞬间封死了陈锋左右闪避和格挡的所有角度!箭矢未至,一股阴寒刺骨的杀意已锁定陈锋周身要穴!
“王爷!”亲卫统领目眦欲裂,拔刀前扑,却已不及!
电光石火间,陈锋体内那股奔涌的磅礴力量轰然爆发!时间仿佛被拉长!他清晰地“听”到弓弦震动的余音,“看”到箭矢撕裂空气的轨迹,甚至能“感觉”到箭簇上那粘稠阴毒的寒意!
不能退!身后是开阔地,退则必中!
不能挡!箭矢轨迹刁钻,角度封死,格挡一箭,必中另一箭!
唯有——
“破!”
陈锋一声低喝,如同龙吟!他左脚猛踏马镫,座下神骏的“追风”通灵般人立而起!同时,陈锋腰身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柔韧与力量向后仰折,几乎与马背平行!“破军”长刀化作一道暗金色的闪电,自下而上撩起!
“铛!”第一支毒箭被“追风”扬起的精铁马鞍格挡,火星四溅!
“嗤!”第二支毒箭擦着陈锋仰面后折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刺得肌肤生疼!深深钉入身后亲卫匆忙举起的盾牌,发出“滋”的腐蚀声!
“噗!”第三支毒箭,被那自下而上撩起的暗金刀光精准无比地从中劈开!断箭无力坠落!
这一切发生在刹那!陈锋身体如同绷紧的强弓瞬间回弹,稳稳落回马鞍。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醉仙居”顶楼花窗后那道一闪而逝的黑影!
“好箭术!好毒计!”陈锋怒极反笑,声音如同寒冰炸裂,“给本王留下!”
话音未落,他右手猛地一拍马鞍,整个人如同大鹏展翅,腾空而起!足尖在街边高墙凸起的砖石上一点,身形借力再次拔高,竟如履平地般,沿着陡峭的墙壁,直扑醉仙居顶楼!速度之快,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道模糊的玄色残影!
“拦住他!”顶楼窗内传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嘶吼!三道同样身着黑衣、面蒙黑巾的身影从窗口悍然扑出,手中细长弯刀如同毒蛇吐信,分上中下三路,绞杀向凌空扑来的陈锋!刀光凌厉,显然皆是高手!
“滚!”
半空中的陈锋,气势如虹!面对三面绞杀,他不闪不避,“破军”长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横扫!这一刀,蕴含着他昨夜突破后对力量的全新感悟,刚猛无俦,又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精准!
“铛!铛!咔嚓!”
金铁交鸣与骨骼碎裂声几乎同时响起!三柄淬毒的弯刀被狂暴的刀劲齐齐震飞!当先两名刺客手中弯刀脱手,胸骨塌陷,鲜血狂喷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屋顶瓦片上!第三人手腕被震断,惨叫声刚出口,便被陈锋左手如铁钳般扼住咽喉!
陈锋身形落在屋顶,看也未看那两名垂死的刺客,冰冷的目光直视手中挣扎的黑衣人。他五指微微用力,刺客喉骨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惊骇与绝望。
“说,”陈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谁派你来的?崔浩?还是京城里那些冢中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