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校场千骑卷过，墨玄重甲踏碎冻土。
陈锋指尖拂过新淬的陌刀：“三日，本王要此刃饮血。”
“报——！”李三身影撕裂晨雾，“四大家族联名奏折已抵御前，斥王爷‘拥兵自重，图谋裂土’！”
陈锋冷笑震落枝头残雪：“好！等的就是这份‘贺礼’！”
他玄色王麾扫过沙盘上四色标记：“传令三路——”
“墨甲开锋，陌刀见血，给本王的‘贺客’……送份回礼！”
岭南初春的寒意尚未褪尽，苍梧大校场上却已蒸腾起滚烫的铁血之气。千骑墨玄重甲列阵如林，人马俱覆墨色铁甲，连战马喷吐的白汽都带着金属的寒意，在清晨的薄雾中凝成一片肃杀的霜白。新淬的陌刀斜指苍穹，刃口在微弱的曦光下流转着吞噬光线的幽暗，仿佛连空气都能割裂。
岭南王陈锋一袭玄色劲装，立于点将台边缘，指尖拂过一柄新呈上的陌刀。冰冷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刃口新开的锋锐几乎要割破皮肤。他屈指在刀身上轻轻一弹。
“嗡——！”
清越悠长的金属颤音破空而起，瞬间压过了校场上战马不安的嘶鸣与甲胄摩擦的细响，如同沉睡凶兽睁眼前的第一声低吼，带着无坚不摧的决绝。
“三日。”陈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晨雾，敲在每一个重骑营将士的心头，“本王要这新淬之刃，饮敌寇之血，开墨玄之锋！”
“诺！！！”千骑同吼，声浪如雷，震得校场四周光秃的树枝上残雪簌簌落下！
就在这铁血战意冲霄而起的刹那——
“王爷！”
一道嘶哑如砂石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陈锋身后三步外的薄雾中炸响！雾气仿佛被无形之力撕裂，李三的身影如同从幽冥中踏出，由虚转实。他单膝跪地，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彻夜奔袭的灰败，眼底却燃烧着发现致命猎物的亢奋幽光。他双手高举一支细长、封着火漆的黑色铜管，声音因极度的压抑而微微变形：
“‘蜂巢’最高密级！八百里加急！四大家族——王、谢、崔、卢，已于昨夜子时联名具奏，弹劾奏章……已通过通政司急递，此刻……怕是已呈至御前！”
校场上瞬间死寂！所有目光如钢针般钉死在那支小小的铜管上！千骑肃立，连战马都仿佛感知到了那铜管中散发出的无形杀机，不安地刨动着覆盖铁甲的马蹄。
陈锋霍然转身，一把抓过铜管。指尖劲力微吐，“啪”一声轻响，坚硬的铜管应声碎裂！内里薄如蝉翼的素绢急展，特制药水书写的字迹遇风显影，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带着墨臭与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目光如电，急扫而过！
绢上字迹力透纸背，字字诛心：
“臣等泣血顿首！岭南王陈锋，自就藩以来，狼子昭彰！其一，僭越称制，私蓄重兵，玄甲、陌刀、重骑皆逾制之凶器！其二，擅开海禁，私造艨艟巨舰，炮口森然，屡犯王师，东海断桅乃谋逆铁证！其三，西侵百越，屠戮羁縻，陈兵川蜀，其锋直指中原腹心！其四，截留赋税，广蓄钱粮，工坊烟火冲天，所图非小！其五，勾结前朝余孽，以秘药‘龙血竭’蛊惑宫闱，离间天家，其心可诛！臣等伏乞陛下，念江山社稷之重，速发天兵，锁拿凶逆，荡平岭南，以绝后患！王琰、谢蕴、崔浩、卢琮泣血拜表！”
“好！”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喝彩从陈锋喉间迸出，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暖意，那深藏的野望与冰寒如同万载玄冰骤然炸裂！
“等的就是这份‘联名贺礼’！”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指尖捻着那承载着四大家族滔天杀机的素绢，如同捻着一只不自量力的飞蛾，“省了本王……一个个去找的工夫！”
帝都，皇城，御书房。
龙涎香的气息被一股浓郁的、带着绝望与铁锈味的压抑彻底淹没。紫檀御案上，那份由通政司加急送入、墨迹似乎还带着四大家族掌心血印的联名奏折，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大周天子陈胤指节发白。他目光阴沉地扫过奏折上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罪状，每一条都足以将一位藩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下首，兵部尚书周振邦、户部侍郎卢谦（卢氏嫡系）、以及刚刚被紧急召入宫、脸色灰败的九皇子陈珏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玄甲、陌刀、重骑……逾制凶器？”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朕记得，三年前陈锋离京，只带走了八百王府护卫！三年！短短三年！他在那瘴疠之地，变出了能断我水师桅杆的重骑？！能造出海上堡垒的工匠？！能支撑如此穷兵黩武的钱粮？！”他猛地将奏折摔在案上，目光如刀般剐过周振邦，“兵部！你们的眼睛，是瞎了吗？！”
周振邦噗通跪倒，冷汗浸透朝服后背：“陛……陛下息怒！岭南偏远，瘴气弥漫，道路断绝，兵部派往岭南的巡察御史……非死即病，传回的消息……实在有限啊！且……且岭南王所有兵甲打造，皆以‘护卫商队’、‘清剿山匪’为由，账目清晰，有地方州府印信为凭……臣……臣等实在……”
“好一个‘账目清晰’！”皇帝怒极反笑，目光转向卢谦，“户部！岭南三年来赋税，是增是减？钱粮流向，可有异常？！”
卢谦浑身一颤，伏地不敢抬头：“回……回陛下！岭南三年来，商税激增，然……然田赋锐减！岭南王府呈报，乃因推广新式农具、兴修水利，减免税赋以养民……所……所有账册，皆……皆经得起核查……并无……并无明显纰漏……”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不可闻。卢家参与联名弹劾，但户部核查账目确实没找出破绽，这让他此刻如芒在背。
“养民？”皇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养出八十万能断桅撞城的虎狼之兵？！”
“父皇！”一直沉默的陈珏猛地抬头，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惨白与悲愤，“此皆陈锋那奸贼掩人耳目之狡计！其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联名奏折字字泣血，岂能有假？儿臣恳请父皇，速发圣旨！调集京畿、江南、河西三道大军，合围岭南！迟则……迟则生变啊！”他必须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将陈锋彻底钉死！
皇帝的目光在陈珏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案头那三块暗红如血的“龙血竭”。秘药……宫闱……离间……四大家族的联名，背后是否也有自己这个“孝顺”儿子的推波助澜？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更深沉的猜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
他缓缓闭上眼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岭南已成心腹大患，四大家族与九皇子也未必干净！这盘棋，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
“传旨……”皇帝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怠与冰冷的杀机，“着都察院右都御史高俭为钦差，率户部、兵部精干吏员及……神策军一卫，即日启程，赴岭南！查！给朕彻查！兵甲、战舰、钱粮、矿冶……凡涉逾制谋逆之事，一查到底！遇岭南王府阻挠……准其先斩后奏！”
“陛下圣明！”周振邦与卢谦如蒙大赦，连忙叩首。
陈珏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都察院？神策军？这哪里是查案，分明是父皇对他也起了疑心，不想让他的人插手！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一个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
“你，”皇帝指着陈珏，声音毫无温度，“给朕好好待在毓庆宫！没有朕的旨意，一步也不许踏出！漱玉斋那边……朕自有安排！”
“父……父皇！”陈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岭南，断魂崖矿洞深处。
热浪翻滚如实质的墙壁，将矿洞核心区域隔绝成一片熔炉地狱。巨大的鼓风机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赤金色的墨玄铁水在坩埚内沸腾翻滚，如同地心涌动的岩浆。炽热的铁流沿着石槽奔涌，注入一排排雕刻着狰狞狻猊兽首的墨黑色精铁模具。
“滋啦——！！！”
刺耳的汽化声伴随着冲天白烟，新成型的胸甲甲片被巨大的铁钳夹起，瞬间浸入旁边寒气森森的寒潭活水中！
“嗤————！”
浓烈的白雾蒸腾而起，带着刺骨的寒意与金属淬火后的奇异锐响！待水雾稍散，一片通体墨黑、边缘流转幽蓝寒光、正面狻猊兽首双目镶嵌暗红晶石的胸甲，呈现在众人眼前！甲片厚重，线条凌厉，散发着无坚不摧的恐怖气息！
“成了！王爷！第一卫千副胸甲，全数淬火完毕！”工曹主事崔琯嘶哑着喉咙吼道，脸上被热浪烤出的水泡尚未结痂，眼中却满是狂喜的血丝。
陈锋立于高台，俯视着下方那片墨色甲胄的海洋。他拿起一片犹带寒气的胸甲，指节重重叩击！
“铛——！”
金铁交鸣之声浑厚悠长，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穿透力，在轰鸣的矿洞中久久回荡！
“通路如何？”陈锋的声音穿透热浪。
“打通了！王爷！”崔琯激动地指向矿洞深处那条新开辟的、灯火通明的巨大甬道，隐隐传来车轮滚动与整齐的步伐声，“‘龙脊’秘道已通！三千玄甲军押运，第一批千副重甲及配套马铠、长槊，今夜子时前……必抵苍梧大营！”
“好！”陈锋眼中寒芒爆射，猛地转身，“传令赵铁鹰！重骑营换装墨玄重甲后，即刻拔营！目标——桂州！”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四大家族在桂州的盐铁专营权……本王看着碍眼，该换主人了！”
桂州，刺史府邸。密室。
王阀在桂州的代言人，桂州刺史王珣，此刻再无半分封疆大吏的威仪。他脸色灰败，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紫檀桌面，对面坐着谢、崔、卢三家在桂州的主事人，人人面沉如水。
“完了……全完了……”王珣声音干涩嘶哑，“崔琯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他竟然打通了断魂崖！墨玄重甲……岭南王竟然真的铸成了墨玄重甲！”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谢家主事谢邈烦躁地低吼，“联名奏折已上，我等与岭南王已是不死不休！他第一刀就砍向我们四家在桂州的命脉——盐铁专营！赵铁鹰的墨玄重骑已到城外三十里！那可是能劈碎三层铁甲的怪物！”
“守！必须守住！”崔家主事崔勉（崔浩族弟）眼神阴鸷，“我已调集桂州府兵及各家私兵部曲，共计八千！据城而守，岭南王难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攻打朝廷州府不成？他就不怕坐实了谋反之名？！”
“攻打州府？”卢家主事卢方冷笑，带着一丝绝望的嘲讽，“若在半月前，他或许还顾忌三分！如今圣心猜忌已深，钦差和神策军都在路上！你觉得……他陈锋还会在乎多一条‘攻打州府’的罪名吗？他这是要杀鸡儆猴！用我们四家在桂州的血，给天下人看！给京城里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看！”
密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八千守军，面对那传说中刀枪不入、人马俱墨的恐怖重骑，胜算几何？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突然！
“报——！！！”
一个家将连滚带爬撞开密室门，脸上毫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大……大人！城外！城外……”
“城外怎么了？！快说！”王珣猛地站起，心脏狂跳。
“赵……赵铁鹰只带了一百骑……到了城下！”
“一百骑？”众人一愣，随即王珣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狂喜，“一百骑就敢来？他找死！”
“不……不是啊大人！”家将几乎哭出来，“那一百骑……全……全身墨黑的重甲！连马都包得严严实实！他们……他们在城门外一里处列阵……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他们阵中出来一个持陌刀的巨汉！对着城门……只……只劈了一刀！”
“轰隆——！！！”
家将话音未落，一声沉闷如地龙翻身的恐怖巨响，仿佛自地底深处传来，震得整座刺史府都微微摇晃！桌上茶杯叮当乱跳！
密室中所有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发……发生了什么？！”王珣腿一软，跌坐回椅子。
“城门……”家将瘫软在地，魂飞魄散，“瓮……瓮城的包铁城门……被……被那陌刀……劈……劈开了一道三丈长的裂口！碎铁和木头……炸……炸得满天飞啊！”
“什么？！”四人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包铁城门！劈开三丈裂口？！这是人力？！这他娘的是墨玄陌刀？！
“快！快上城楼！”王珣疯了似的嘶吼，连滚爬爬冲出密室。
当四人踉跄着冲上桂州高大的西城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城外一里，百骑墨玄，静默如渊。
为首大将赵铁鹰，端坐墨色巨驹之上，面甲下两点猩红的目光，如同地狱恶鬼，穿越空间，死死锁定城头！他手中那柄门板般的陌刀，斜指地面，刀尖犹自滴落着……新鲜的、暗红色的碎木与铁屑！
而他身前，桂州那厚重的、包裹着寸许厚熟铁的瓮城城门，赫然被撕裂开一道巨大无比、边缘犬牙交错的恐怖裂口！阳光透过裂口，将城内的惊惶与恐惧照得无所遁形！
“王珣！”赵铁鹰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铁面扩音器传来，如同滚雷碾过城头，震得守军肝胆俱裂，“岭南王钧令：桂州盐铁专营，自即刻起，收归王府！四大家族所属盐场、铁矿、工坊，限尔等一个时辰内，交出地契、账册、印信！逾时……”
他手中陌刀缓缓抬起，刀尖指向那巨大的城门裂口，声音陡然化作九幽寒冰：
“逾时未缴者——”
“视同谋逆！”
“破门！”
“屠族！”
“屠族”二字如同两柄万斤重锤，狠狠砸在城头所有四大家族之人的心脏上！看着那道被一刀劈开的、象征着桂州防御尊严的巨大裂口，看着城下那百骑沉默如死神、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墨玄铁骑，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王珣等人的意志！
抵抗？拿什么抵抗？那能劈碎城门的陌刀？那刀枪不入的重甲？
王珣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城砖上，裤裆间一片湿热腥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