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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的血腥气混着晨雾粘在苍梧城西市的青石板路上,崔家暗桩“影七”那颗双目圆睁的头颅被高高悬在旗杆顶端,脖颈断裂处的血渍已变成暗褐色。围观人群死寂无声,崔成和王守田无头的尸身被草席卷着拖走,在石板上留下两道蜿蜒黏稠的血痕。几个混在人群中的小吏面无人色,裤脚被失禁的尿液浸透,连滚爬爬挤出人群,疯了一样朝各自的主子报信去了。岭南王陈锋的刀,不仅斩断了世族伸向断魂崖的黑手,更斩碎了所有暗处窥视者最后一丝侥幸。

帝都,崔府密室。

“啪嚓!”

一只上好的越窑青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崔浩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的桂州信使:“废物!一群废物!‘影七’潜伏十七年!十七年啊!就这么被陈锋像杀鸡一样宰了?崔成和王守田的人头呢?也被挂城门示众了?!”他的声音因为暴怒而嘶哑变形,再无半分世家阀主的雍容气度。

信使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牙齿咯咯作响:“回…回阀主…桂州别驾刘裕三族流放…崔大使和王仓曹…被当众斩首…家产抄没…头颅悬于苍梧西市…岭南王府的玄甲军…他们…他们像鬼一样…”

“够了!”王琰厉声打断,脸色铁青如生铁,“陈锋这是要赶尽杀绝!断魂崖的线断了,桂州的财源断了,现在连埋在苍梧最深的老钉子都被连根拔起!他是在用血告诉整个岭南,也告诉我们,谁才是那片土地真正的主子!”他转向同样脸色阴沉的谢蕴和卢琮,“再派死士硬碰硬,不过是给陈锋的旗杆上多添几颗人头!这条路,走不通了!”

谢蕴三角眼中闪烁着阴鸷与不甘,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腕上一串冰凉的玉珠:“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陈锋在岭南大兴土木,扩军备战,还养着那吞金巨兽般的‘镇海’舰队,他哪来的钱?哪来的粮?靠那些新开的破田?靠那些泥腿子交的仨瓜俩枣?笑话!”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寒意,“岭南本就粮产不丰,历年都需从江南、湖广购入粮米方能维系!我们四家,掌控着大周近四成的漕运和六成以上的大粮商!断了他的粮道,掐住他的咽喉!我倒要看看,他陈锋的兵,是吃铁甲还是喝海风!”

密室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卢琮年轻气盛,率先击掌,眼中泛起狠厉的光:“妙!此计杀人不见血!陈锋纵有千军万马,无粮必乱!届时流民四起,军心浮动,我看他这岭南王还怎么当得安稳!高俭那钦差就在苍梧,正好让他亲眼看看陈锋治下民不聊生的‘盛况’!”

崔浩眼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算计取代,他缓缓坐回紫檀椅,指节敲击着桌面:“传令下去:一、江南、湖广各仓,即日起‘检修漕渠’,所有运往岭南的粮船,一律暂扣!二、知会我们在岭南的‘朋友’,高价收粮!有多少,收多少!一粒米也不许流入岭南王府的官仓!三、让那些依附我们的岭南粮商,立刻‘闭门盘账’!给本王把苍梧、桂州、交州几大重镇的粮价,炒上天去!”

一条条阴毒的命令从这间密室发出,化作无形的绞索,悄然勒向岭南的命脉。四大家族的反击,从血腥的暗杀,转向了更为隐蔽却同样致命的——粮荒!

岭南,苍梧城。

恐慌如同瘟疫,在陈锋雷霆手段带来的短暂震慑后,以一种更诡异的速度蔓延开来。短短三日,粮价如同脱缰野马,一日三涨!

“昨日还二十文一斗的精米,今日就五十文了?”

“黑心啊!城东‘裕丰号’直接关门了!说没粮!”

“我跑遍了西市,粮铺要么关门,要么就剩些发霉的陈粮,还要一百文一斗!这…这是要逼死人啊!”

街头巷尾,百姓们面黄肌瘦,攥着手中越来越不值钱的铜钱,围在紧闭的粮铺门前,绝望地拍打着门板,哭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恐慌的情绪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一些小粮商架不住压力开了门,立刻被汹涌的人潮挤垮了门槛,仅有的存粮瞬间被抢购一空,价格更是被哄抬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更有流言四起,说王府官仓早已空虚,岭南王只顾练兵造船,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钦差行辕内。高俭端坐书案后,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喧哗哭喊,看着手中“燕子”悄然送来的、记录着粮价飞涨和各大粮商异动的密报,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多日未见的冷笑。他提笔饱蘸朱砂,在那份弹劾陈锋“穷兵黩武、盘剥百姓、致民生凋敝”的奏折上,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加盖了都察院右都御史的鲜红大印。

“陈锋啊陈锋,”高俭望着窗外苍梧城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冰冷,“任你兵甲再利,战舰再雄,失了民心,便是无根之木!这一次,本官倒要看看,你如何破局!”

岭南王府地底,气氛凝重。

“……苍梧粮价已涨五倍,桂州、交州等地亦有三倍涨幅!依附四大家的‘裕丰’、‘隆昌’、‘永和’等大粮商集体闭门停售!小粮商或被高价收买,或被威胁恐吓,存粮被扫荡一空!市面上流通之粮,十不存一!”周文博语速极快,额头见汗,将一份份紧急汇总的粮情摊在陈锋面前的巨大沙盘边缘,“据‘燕子’密报,江南、湖广方向,凡发往岭南之粮船,皆被以‘漕渠检修’为由扣留!四大家族,这是要断我岭南根基!”

长史林方忧心忡忡:“王爷,民怨已如沸鼎!若再无法遏制粮价,恐生民变!高俭那老匹夫,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工曹主事崔琯更是急得跺脚:“各大工坊的工匠,今日已有数百人因家中断粮告假!再这样下去,军工生产、船坞营造都要停滞!”

所有人都看向沙盘前负手而立的陈锋。他依旧一袭玄袍,身姿挺拔如松,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比幽潭更冷,比寒星更亮。他指尖轻轻拂过沙盘上象征苍梧粮仓的标记,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掌控全局的绝对力量:

“慌什么?本王等的,就是他们这一手。”

众人皆是一怔。

陈锋的目光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弧度:“四大家族以为,掐住粮道,煽动粮商,便能勒住本王的脖子?可笑!”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周文博:“周先生!”

“下官在!”周文博精神一振。

“岭南各州府县,所有官仓、义仓、常平仓存粮,数目几何?本王要实数!”

周文博立刻答道:“禀王爷!自推行新农政、广开水田、推广新稻种以来,岭南三年丰稔!除正常税赋外,王府以平价购粮充实各仓,以备灾荒!据最新核计,仅苍梧、桂州、交州三大官仓,存粮便足有两百七十万石!足够岭南军民一年之需!”

两百七十万石!

这数字如同惊雷,震得林方、崔琯等人目瞪口呆!他们知道王府有存粮,却绝想不到竟有如此恐怖的储备量!这完全是陈锋未雨绸缪,数年如一日默默积累的结果!

“好!”陈锋眼中寒光一闪,命令如刀锋出鞘:“传本王令:一、即刻起,岭南全境开仓放粮!苍梧、桂州、交州三地,各设‘平粜点’二十处!精米售价,给本王钉死在——十五文一斗!无论市价几何,官仓之粮,只卖此价!二、命各州府县衙役、驻军维持秩序,胆敢哄抢者,就地锁拿!三、通告全境:凡有粮商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限一日内按官价售粮!违令者…”陈锋的声音陡然转厉,森然如九幽寒风,“以谋逆论处,家产抄没,主犯枭首示众!”

“诺!”周文博激动得声音发颤,仿佛已经看到那漫天要价的黑心粮商在屠刀下瑟瑟发抖。

“李三!”陈锋的目光转向阴影。

“属下在!”李三的身影无声浮现。

“‘燕子’全部动起来!给本王盯死‘裕丰’、‘隆昌’、‘永和’这几家粮号!他们囤粮的仓库、勾结的官吏、往来的账目…所有罪证,一日之内,本王要看到它们整整齐齐摆在本王案头!尤其是那个跳得最欢的‘裕丰’东家,卢家的远房姻亲,卢有财!”

“诺!定叫他罪证如山,铁案难翻!”李三眼中厉芒一闪,身影淡去。

翌日清晨,苍梧西市。

“哐!哐!哐!”

震耳欲聋的铜锣声响彻街道。一队队王府侍卫盔明甲亮,押送着满载粮袋的大车,轰然驶入西市最宽阔的广场。巨大的“平粜官粮”布幡被高高竖起,迎风招展!

“开仓放粮啦!王爷开仓放粮啦!”

“精米!上好的精米!只要十五文一斗!”

王府吏员洪亮的吆喝声如同甘霖,瞬间浇灭了人群的焦躁与绝望!

“十五文?!真是十五文?”

“天爷啊!王爷显灵了!”

“快!快排队!别挤!都有!都有!”

汹涌的人潮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无数双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铜钱,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疯狂却又有序地涌向那数十个刚刚搭起的、堆满粮袋的台子。王府侍卫手持长棍,目光锐利,在人群中维持秩序,无人敢造次。

粮价应声腰斩!昨日还喧嚣着“无粮”的街市,瞬间被王府官粮的洪流冲垮!

与西市的沸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东“裕丰号”那扇依旧紧闭的朱漆大门。门内,裕丰号东家卢有财,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商人,此刻正焦躁不安地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奢华厅堂里来回踱步,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身边,几个同样依附四大家的粮商也是坐立不安,面如土色。

“卢…卢东家,外面…外面王府开仓了!十五文一斗!我们…我们怎么办?”一个粮商声音发颤。

“慌什么!”卢有财色厉内荏地吼道,但眼神里的恐惧出卖了他,“王府…王府哪来那么多粮?定是虚张声势!撑不了几天!只要我们咬紧牙关不卖,等王府的粮放完,这粮价还得涨!涨到一百文!两百文!到时候,这泼天的富贵…”

他的话戛然而止。

“砰!!!”

一声巨响,裕丰号那包铜的厚重门闩如同朽木般断裂!两扇朱漆大门被狂暴的力量从外向内轰然撞开!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门内众人惊恐万状的脸。

数十名全身覆盖墨色鳞甲、只露两点猩红目光的玄甲军士,如同地狱冲出的魔神,手持寒光凛冽的陌刀,踏着沉重的步伐,蛮横地涌入厅堂!为首一名队正,手中高举一张盖着岭南王大印的朱砂令签,声音冰冷如同宣判:

“奉王爷钧令!裕丰号东家卢有财,勾结外敌,囤积居奇,哄抬粮价,意图扰乱岭南,动摇国本!罪证确凿,依律——斩立决!家产抄没!其党羽七人,同罪论处,就地锁拿!”

“不!王爷饶命!饶命啊!我是卢…”卢有财魂飞魄散,肥胖的身体瘫软在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屎尿横流。

回答他的,是玄甲军士毫不留情伸出的铁钳般的大手和冰冷的镣铐。

一个时辰后,苍梧西市平粜官粮的广场。

当卢有财和他七个同党被反绑双手、插着斩标押赴高台时,广场上排队的数万百姓瞬间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杀了他!”

“黑心粮商!该杀!”

“王爷英明!”

监斩官面无表情,挥动令旗。

“咔嚓!”“咔嚓!”……

八颗人头几乎在同一瞬间滚落!喷溅的鲜血染红了高台!其中卢有财那颗肥硕的头颅,双目圆睁,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与悔恨,一路翻滚着,竟恰好停在“裕丰号”昨日还高高挂起的“今日无粮”水牌旁,猩红的血渍将那四个字浸染得触目惊心!

人群的怒吼化作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对岭南王陈锋的狂热拥戴!而玄甲军士们,则如同冰冷的磐石,矗立在欢呼的海洋中,刀锋上的寒光,映照着高台上那八具无头的尸体和广场上如山如海的粮袋。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裹挟着粮价暴跌的狂喜与卢有财等人头落地的血腥,以惊人的速度飞向岭南各州府,飞向脸色铁青的高俭案头,更飞向帝都那间刚刚还在弹冠相庆的密室!

岭南王府地底,陈锋负手立于沙盘前,指尖拂过象征苍梧粮仓的标记,目光却已投向沙盘上那条代表钦差队伍的金色细线。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主宰生死的绝对力量:

“粮道?民心?世族的把戏,不过如此。高御史,本王的岭南,岂是尔等可以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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