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盐市刚恢复些许生气,一道染血的急报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王府议事厅内,刘文焕捧着沾满泥污的布帛,声音嘶哑:“王爷!苍梧古道…沈万三的运盐马队遭袭!护卫死伤殆尽,五百石巴蜀井盐…被劫掠一空!现场…留下北狄狼头弯刀的劈痕!”
空气瞬间凝固。巴蜀井盐是岭南突破朝廷盐铁绞杀的关键血脉,这条穿行苗疆的死亡商路,竟也被敌人嗅到了踪迹!
“北狄狼刀?”陈锋眼中寒芒暴涨,指节捏得发白。九皇子陈睿的报复,竟如此迅疾狠毒!盐铁枷锁未能困死岭南,他便引来了更凶残的恶狼!
三日后,雁门关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入京城,却石沉大海。
“报——!北狄左贤王耶律洪烈亲率五万狼骑叩关!云州外围三镇…已陷!”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栽倒在金銮殿前,气若游丝。
“报——!雁门守将刘武殉国!关隘…危在旦夕!”又一名信使踉跄闯入,铠甲破碎,背后还插着半截狼牙箭。
朝堂死寂。兵部尚书王崇古出列疾呼:“殿下!速发援兵!雁门若失,北狄铁骑将直扑中原腹地啊!”
御阶之侧,监国亲王陈睿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北狄?癣疥之疾罢了。孤更忧心的是…某些拥兵自重、心怀叵测的藩镇,借机生乱。”他目光扫过群臣,意有所指,“传孤旨意:命岭南王陈锋,即刻抽调本部精锐,北上驰援雁门!藩王守土,责无旁贷!”
旨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向岭南。九皇子陈睿的算计阴毒毕露——要么陈锋坐视北疆糜烂,背负见死不救、勾结外敌的千古骂名;要么他亲率岭南精锐北上,踏入雁门关那九死一生的绝地,被北狄铁骑和陈睿埋下的后手联手绞杀!
岭南王府,观星阁。
“北上?驰援?”雷豹须发戟张,一拳砸在青石栏杆上,火星四溅,“陈睿这狗贼!分明是要借北狄的刀,剜我岭南的心!王爷,不能去!雁门关就是埋骨坑!”
赵怀恩面沉如水,指尖划过北方辽阔的疆域图:“北狄五万狼骑,皆是弓马娴熟之辈,野战无双。雁门关墙矮池浅,守军不过万余残兵,陷落只在朝夕。王爷若去,所带兵力少了,无异于羊入虎口;若尽起岭南精锐…”他声音艰涩,“后方空虚,陈睿在荆襄、江淮的爪牙,顷刻便能南下,直捣番禺!”
杜如晦捻着胡须,忧心忡忡:“更可虑者,军资粮秣。朝廷旨意,可不会拨给岭南一兵一卒,一粒米粮!数万大军千里远征,粮道漫长,若被陈睿暗中卡断…”
所有人的目光,沉重地聚焦在陈锋身上。这是阳谋,绝户计!进则九死一生,退则身败名裂!
陈锋独立高台,玄色王袍在凛冽北风中纹丝不动,猎猎作响。他目光如鹰隼,穿透千山万水,落在雁门关外那片即将被血火浸透的土地上。良久,他低沉而决绝的声音响起,如同金铁交鸣,砸在每个人心头:
“岭南的刀,不是摆设。他陈睿想看,本王…就让他看个够!”
十日后,雁门关外五十里,野狼谷。
朔风如刀,卷起漫天黄沙,抽打在玄色军旗上,发出沉闷的呜咽。三千陌刀营将士,如同扎根在大地上的玄铁森林,沉默矗立在谷口狭窄处。重甲覆身,只露一双双冰冷漠然的眸子,手中丈余长的陌刀斜指苍穹,刃口在昏黄天光下流淌着瘆人的寒芒。浓烈的煞气,让谷中呜咽的风声都为之凝滞。
谷内,烟尘冲天!大地在轰鸣中颤抖!耶律洪烈亲率的五千北狄前锋狼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席卷而来。战马嘶鸣,弯刀如林,狰狞的面孔上刻满嗜血的兴奋。他们看到了谷口那支“不自量力”的步军,仿佛已看到将其践踏成泥、长驱直入雁门的美景!
“呜——呜——呜——!”苍凉的牛角号响彻荒原。
“杀!”狼骑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速度骤然提升,马蹄踏碎砾石,卷起遮天蔽日的尘暴,朝着那单薄的玄色阵列,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铁蹄如雷,弯刀映日,大地在悲鸣!
点将台上,陈锋一身玄甲,按剑而立,目光平静地看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庞大的死亡浪潮。他缓缓抬手。
“哐!”三千陌刀手齐步踏前,巨大的铁靴踏地之声,竟压过了奔雷般的马蹄!一面面厚重的方盾狠狠砸入地面,瞬间筑起一道钢铁堤坝!
“立——刀!”雷豹炸雷般的怒吼撕裂长空!
“吼!”三千柄陌刀手同时怒吼,声震四野!那丈余长的恐怖刀锋,由斜指苍穹转为平端齐刺!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整体在呼吸!森冷的刀尖,瞬间化作一片向前突刺的钢铁荆棘!
“轰隆!”
北狄狼骑的洪流,狠狠撞上了这片沉默的钢铁荆棘!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血肉声、骨骼爆碎声、战马濒死的悲鸣声,瞬间压过了一切!冲在最前的北狄骑兵,连人带马,如同撞上了一堵布满尖刺的铜墙铁壁!锋锐无匹的陌刀,轻易洞穿了皮甲、贯穿了马腹,将骑士高高挑起!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瞬间染红了干燥的黄土!倒毙的战马和尸体,在阵前堆积成一道惨烈的血肉斜坡!
后续的狼骑收势不及,在血肉斜坡上人仰马翻,挤作一团!阵型大乱!
“进——!”雷豹令旗再挥!
“杀!”陌刀阵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轰然向前推进!前排陌刀手收刀、踏步、再次齐刺!沉重的刀锋如同攻城巨槌,狠狠凿入混乱的骑兵群中!
“绞——!”令旗变换!
中排、后排的陌刀手踏步上前,巨大的刀锋不再直刺,而是划出死亡弧线!劈砍!横扫!斜撩!丈余长的刀锋所及,人马俱碎!断臂残肢混合着内脏碎片漫天飞洒!厚重的铠甲在绝对的力量和锋刃下,脆弱得如同纸糊!
这不是战斗,是屠杀!是钢铁对血肉的绝对碾压!
野狼谷狭窄的地形,成了北狄骑兵无法施展的囚笼,却成了陌刀营最完美的屠宰场!冲锋的骑兵被压缩在一起,如同主动涌入绞肉机的肉块。陌刀每一次整齐的挥落,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清空一大片区域!
耶律洪烈在亲卫簇拥下,立于后方高坡,脸上的狞笑早已凝固,化为一片惊骇欲绝的惨白。他引以为傲的草原狼骑,在那沉默推进的玄色刀林面前,如同扑火的飞蛾,成片倒下!那恐怖的陌刀阵,如同一个无情的血肉磨盘,正在将他五千前锋…生生磨碎!
“撤!快撤!”耶律洪烈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调转马头,第一个疯狂逃窜!
兵败如山倒!残余的北狄骑兵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地调转马头,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丢盔弃甲,亡命奔逃。
谷口,血腥冲天。
陌刀营将士沉默收刀,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中。玄色重甲上挂满粘稠的血浆和碎肉,脚下大地被浸染成暗红色泥沼。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的腥臊,弥漫整个山谷,令人作呕。
点将台上,陈锋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北方溃逃的烟尘,声音不高,却如同滚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将士耳中,也穿透山峦,回荡在雁门关残破的城楼上:
“此战,不为那昏聩朝廷!只为身后——我大周万里河山,亿兆黎民!凡戮力杀敌者,皆我岭南袍泽!凡战死者,父母妻儿,本王养之!英魂不灭,忠骨永存!岭南军——万胜!”
“万胜!!”
“万胜!!”
“万胜!!!”
劫后余生的雁门关守军,扒着残破的垛口,看着谷口那如神似魔的玄甲军阵,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早已热泪盈眶。不知是谁先嘶声高喊:“岭南王!万胜!”
随即,这呼喊如同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关城,无数声音汇聚成震天的洪流:
“岭南王!万胜!”
城楼一角,监军太监魏明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他奉九皇子密令,本要在陈锋“作战不力”时宣读问罪诏书。此刻,那卷明黄的圣旨,在他袖中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魂飞魄散。他看着陈锋那渊渟岳峙、仿佛与身后铁血军阵融为一体的背影,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岭南王这把凶刃,不仅劈开了北狄狼骑的锋芒,更用敌人的鲜血和雁门关的民心,铸就了无上威名!九殿下的算计,在这煌煌军威面前,彻底沦为笑柄!
陈锋收剑入鞘,目光越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投向更北方的苍茫大地。初战告捷,但耶律洪烈的主力仍在,陈睿的毒牙也未拔除。然而,岭南的刀锋既已出鞘,必饮血方归!
“传令!”他声音斩钉截铁,“陌刀营休整一日。明日,随本王…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