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的能力太珍贵了……”
秦时兰的声音细若蚊蝇,抬头对上秦念目光的瞬间如坠冰窟。那双猩红色的眼眸里,方才面对小女孩时的温柔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寒意。
“珍贵?躲在平民身后的勇气,确实很‘珍贵’。”秦念的冷笑声让秦时兰无地自容,她本来没有上妆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羞愧的红。
大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方才还因副主教温柔一面而稍显放松的人群,此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小莲娜困惑地眨着大眼睛,看看秦念,又看看那位脸色涨红的阿姨,不明白为什么副主教哥哥突然变得这么可怕。
秦时兰不得不转过身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尾音的颤抖:“我在教会中安抚人群,这也是圣女的职责。”
这种程度的狡辩,在大部分人的耳中都幼稚得可笑,轻而易举地就能听出话语下圣女隐藏的小心思。
秦念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教会有令,所有非凡者均需支援前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每个字都重重砸在秦时兰心上,“这里不需要你,圣女阁下。去让你的能力发挥应有的价值,如果你还没有忘记你曾经的诺言,还自认为是效忠圣王国的非凡者的话。”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秦时兰顿时面无血色。她求助般地看向身旁的追随者,这位年轻的教士今早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好她。
可对方眼中的失望如同利箭,刺得她浑身发冷。
这位忠实追随者在今早秦时兰找到他,让他帮忙混入普通教徒中时,他就隐约猜到,美好纯真、愿意为人们奉献一切的圣女,并不是秦时兰真正的模样。
当时,圣女说:“我担心民众中会有被污染的人,我需要留在教会,这里更需要我。”
他信了,也帮了。
他的内心还抱有希望,圣女还是如同纯真纯善之神在人间的化身一般高洁,不会做这种逃避责任的事情。
原本的助力,此时将会化为弯刀,狠狠地刺进德不配位者的胸膛。过去的承诺,现在也成了自己的敌人。
“圣女阁下,我们会妥善照看这里的民众,若有污染,也能在女神的指引下处理。”年轻教士的声音干涩,每说一个字,眼中对圣女的景仰光芒就黯淡一分,“所以……这里就不麻烦您了。”
如果是圣女的话,应该是义无反顾地投身战场,为人们支撑起一片纯净。可他这样说,秦时兰会怎么回答呢?
“是啊。”旁边席地而坐的妇人搂紧怀中的孩子,没有丝毫的恶意,仅仅是忧心。到了现在,她还愿意相信秦时兰:“圣女大人,我们如果有污染会告知神职人员,您去更需要您的地方吧。”
“我们就不耽误您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如同催命符,秦时兰的指甲已经掐出血痕。不是这样的!她不想去那个血肉横飞的战场,不想面对那些恐怖的怪物!
都是秦念!全都是秦念的错!
她恶向胆边生,只要把矛头对向秦念,说不定她就能从这泥沼中脱身,获得喘息。他身为副主教,一个强大的非凡者,不也还是在教会里面?
正当秦时兰要这样做,却猛然发现,那个黑色身影早已不知去向。难道是逃跑了?
“秦念呢?!”
她失控地尖叫出声,声音刺耳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圣女此刻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责问秦念的去向。
年轻教士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您忘了吗?昨天的会议中已经说了,副主教大人要面对的是引发这场灾难的元凶。”
最后的挡箭牌也消失了。在民众或善意、或恶意的提醒和揣测下,秦时兰感觉自己正被无形的浪潮推向深渊。
“圣女大人,难道您是害怕了?”一个讥讽的声音从人群深处传来,秦时兰看不清是谁,可能是任何一位普通人,“您不是说过愿意为民众献出生命吗,怎么现在反倒退缩了?难道你过去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吗?”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闸门,更多的质疑接踵而至。秦时兰张了张嘴,那句“我会前往战场”却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我……”她的视线扫过一张张或失望或讥讽的面孔,那些曾经将她奉若神明的信徒,此刻在她眼中都化作了索命的恶鬼。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秦时兰将自己在人民的心中神化,却不能承受住与之相匹配的责任,成就于此,也终将会失败于此。
不应该是这样的!
秦时兰猛地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向侧门。没关系,没关系……她还有主教的支持,有父亲的权势,还有二皇子这个靠山,她可是圣女,是未来的皇后。
今天逃了又如何?这些贱民能拿她怎么样?她一定会没事的……
一定会!
秦念无暇与秦时兰多做纠缠,踏出教会大门的瞬间,他的身影立刻消失在原地。一道黑影在王城屋顶间闪烁跳跃,每一次闪现都跨越数百米的距离,转眼间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尽头。
随着靠近王宫,街道愈发冷清。
这里早已被肃清一空,尽管战场设在幻梦境,但谁也不敢保证现实世界不会受到影响。王宫中也同样如此,除了守卫和部分非凡者,官员、侍女等人去往了庄园,偌大的宫殿中冷清无比。
哥特式的王宫建筑群在铅灰色天空下暗淡幽深,鎏金的穹顶失去了光彩,尖塔上的雕像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秦念轻车熟路地穿过王宫长廊,两侧的侍卫还未来得及行礼,那道黑色身影便已如风般掠过。
正殿外的汉白玉阶梯之上,一道修长的身影倚靠着阶梯最上方的女神雕像。
齐岁一改往日在秦念面前的活泼,他腰间佩剑,黑色制服勾勒出挺拔的身姿,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无需言语,齐岁便已会意:“王宫已清场,正殿无异样。”
“猎杀机关与教会运转正常,外面不需要我们,”秦念拔出长刀,如同深渊般深邃的刀刃吞噬掉所有的光芒,“接下来的战斗,只有我们二人。”
齐岁唇角微扬,这个笑容转瞬即逝。他站到秦念身侧,两人的肩膀几乎相触,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如此并肩而立。
长刀划破梦境与现实的界线,天地骤然变色,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末日景象。
漆黑破碎的大日高悬天际,粘稠的黑色液体不断从天空的裂缝中渗出。世界纷扬飘落着灰烬,所有建筑都呈现出腐朽数百年的模样,石柱倾颓,浮雕剥落,天地间一片死寂,如同一个文明的哀乐。
这是世界被“死亡”侵蚀的模样,但现实绝对不会变成这副样子!这就是秦念存在于此的意义。
他的嘴角勾起狂气的笑容,殷红的眼眸在灰暗的世界如同将要烧毁一切的火焰:“老规矩,我打头阵,你策应。”
他侧头看向齐岁,眼中是绝对的信任,“放心,你的背后有我。”
齐岁在今天到来之前一直在害怕,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害怕失败,而是害怕不能帮到秦念,辜负了信任。
他追寻着这抹红色,千千万万次,看它耀眼的灼烧,连同他一并点燃。他被这份张扬所感染,他们理应享受战斗。
若是连他自己都否定了自己,那么秦念的信任又算什么了?他又把秦念当做什么了?摒弃所有多余的情感,最后一点对自己的不确信消失。
齐岁拔出长剑,对自己能力的信任坚定不移:“我将在所不辞。”
空间裂缝缓缓闭合,两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