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在虚无与现实的夹缝中飘摇。
林燊燊感觉自己被撕碎了,又仿佛被强行糅合在一起。没有身体,没有感官,只有一段段破碎的记忆和一股坚韧到不肯消散的执念在黑暗中沉浮。他“看”到“深渊之喉”内部那场由他亲手点燃的毁灭盛宴,绚烂而短暂;他“感觉”到滑翔艇被瞬间汽化的灼热;他“听到”苏晴在最后关头那声带着决绝与希望的呐喊,以及那道包裹住他们意识碎片的暖金色光芒……
然后,便是无尽的坠落与漂流。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那股包裹着他的暖金色光芒越来越微弱,如同即将燃尽的篝火。四周是冰冷的、没有任何参照物的虚空,偶尔有混乱的能量流如同暗流般掠过,带来针刺般的刺痛感,消磨着本就脆弱的意识。
【不能……散……】
一个念头如同礁石,在意识的混沌海洋中顽强凸起。
【苏晴……耿炎……雷震……林枫……老陈……】
【必须……找到他们……】
这执念成为了他意识体的锚点。他开始尝试调动那几乎感知不到的、与生机燎原界的一丝联系。金手指似乎也受到了重创,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破败和微弱的脉动,如同重伤者的心跳。但他没有放弃,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拼命榨取着最后一滴水分,用这微弱的联系,如同蛛丝般,向着四周的黑暗小心翼翼地探出感知的触须。
冰冷,死寂,虚无……还有,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动?
是苏晴的“钥匙”特质残留!虽然微弱得几乎要融入背景噪音,但那独特的温暖与纯净,像是指引迷途的灯塔!
他凝聚起全部的意识力量,朝着那个方向“游”去。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粘稠的沥青中挣扎,意识体的边缘在不断被虚空侵蚀、模糊。
不知“游”了多久,那丝温暖的波动逐渐清晰。他“看”到了——在一片相对平静的虚无中,一点暖金色的光芒如同萤火虫般微弱地闪烁着,包裹着一团更加模糊、几乎要消散的意识云团。是苏晴!她的意识似乎受损更严重,处于一种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性沉睡状态。
林燊燊的意识体靠了过去,尝试用自己那同样残破的意念去接触、去呼唤。
【苏晴……】
【醒醒……】
没有回应。那团暖金色的光芒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
林燊燊没有气馁。他回想起埃克萨传承中关于精神力和意识修复的零星知识,以及生机燎原界那滋养万物的本质。他不再试图强行唤醒,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意识体中那由生机燎原界提供的一丝微弱但精纯的生机之力,如同春雨般,缓缓渡入苏晴的意识云团。
起初毫无反应。但渐渐地,那暖金色的光芒似乎稳定了一丝,不再那么明灭不定。他持续着这个过程,如同最耐心的匠人,修复着一件珍贵的瓷器。
又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燊……燊?】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茫然和痛苦的意念,终于如同游丝般传递回来。
【是我。】林燊燊的意念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坚持住,我们还没死。】
【他们……其他人……】苏晴的意念断断续续。
【我们会找到的。】林燊燊坚定地回应。有了苏晴的回应,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凝实了一丝。他继续维持着对苏晴的意识输送生机,同时再次扩展感知。
这一次,有了苏晴那暖金色光芒作为“信号放大器”,他的感知范围似乎扩大了一些。很快,他又捕捉到了另外几股微弱但熟悉的波动——耿炎那暴躁跳脱的意念碎片,雷震那沉稳坚韧的意识核心,林枫那带着数据流特质的思维残影,以及老陈那如同老树根般顽强的生命印记。
它们分散在四周的虚空中,如同宇宙尘埃,比苏晴的状态还要糟糕,几乎只剩下一点即将熄灭的生命火花。
林燊燊心中焦急,却不敢贸然行动。同时维持自身存在、滋养苏晴,再分心寻找其他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他需要更多的“力量”,需要一种方法,将这些分散的意识“编织”起来,形成一个整体,共同对抗这虚空的侵蚀。
他想起了翡翠星域那磅礴的生命能量,想起了那些如同神经网络般遍布星域的能量脉络。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近乎枯竭的意识海——
既然外部的生命能量无法汲取,那能否……在他们这几个残存的意识体之间,模仿那种结构,构建一个微型的、内部的“生命织网”?用他们彼此的意识、执念和残存的力量,相互支撑,相互滋养?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但此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苏晴,帮我。】林燊燊将自己的构想传递过去,【用你的‘钥匙’,连接我们。】
苏晴的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理解这疯狂的计划。随即,那暖金色的光芒再次亮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开始主动延伸出细如发丝的能量触须。
林燊燊也全力运转生机燎原界那残存的力量,将其转化为最本源的生机丝线,与苏晴的暖金色触须交织在一起。他们以彼此的意识为核心,小心翼翼地,将感知到的耿炎、雷震、林枫、老陈那些即将消散的意识火花,一点点地“拉”近,用这些生机与“钥匙”力量编织的丝线,轻柔地缠绕、连接。
过程极其艰难,如同在飓风中编织蛛网。每一次连接,都伴随着意识层面的剧烈刺痛和能量的大量消耗。耿炎的意念碎片躁动不安,雷震的意识核心排斥外力,林枫的思维残影几乎无法捕捉,老陈的生命印记如同顽石。
但他们没有放弃。林燊燊的执念,苏晴的温柔,耿炎的不甘,雷震的守护,林枫的求知,老陈的坚韧……这些特质,此刻都化为了编织这张“生命织网”的材料。
渐渐地,一个极其微小、极其脆弱,由六个残破意识体通过生机与“钥匙”丝线连接而成的、无形的网络,在这片虚无的虚空中悄然成型。
网络形成的瞬间,一种奇妙的变化产生了。
虚空那无时无刻的侵蚀感,似乎被削弱了。意识体之间的能量开始极其缓慢地、自发地流转、互补。林燊燊感觉自己的意识稳固了一些,苏晴的暖金色光芒也明亮了一丝,其他几个意识火花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不再继续消散。
他们像一群在冰原上濒死的旅人,挤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对抗着致命的严寒。
【我们……活下来了?】耿炎那熟悉的、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意念,第一个清晰地回荡在刚刚成型的意识网络中。
【暂时。】林燊燊的意念带着深深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抓紧时间恢复,这点联系还很脆弱。】
【这是……什么地方?】林枫的意念带着分析的本能,虽然微弱。
【不知道。】林燊燊回应,【可能是‘深渊之喉’爆炸撕裂的某个亚空间缝隙,也可能是星域之外的未知维度。】
【身体……】雷震的意念言简意赅,却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现在只是意识体,没有物质载体,如同无根之萍。
【总会找到办法的。】林燊燊的意念扫过这个由他们六人意识共同维持的、脆弱的“生命织网”,【既然没死透,那就……再种一次田!】
他的意念中,带着一丝熟悉的、属于林燊燊的狠劲和韧性。
从废土到星空,从死地到绝境。
只要意识不灭,生机……终将燎原。
这趟意识漂流,远未结束。而他们的重生之路,才刚刚在这片虚无中,织下第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