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天半。
这个数字像烙铁一样烫在每个人的心头。希望有了明确的形状,但时间漫长到令人窒息。
地底避难所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孢子飘散的微弱沙沙声,以及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每个人都尽可能减少活动,降低一切不必要的消耗,像冬眠的动物,等待着那一点点能量的缓慢积累。
0.087%... 0.088%... 0.089%...
主屏幕上,能量储备读数的每一次微小跳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进度慢得令人发指,但却坚定不移。
【能量自动恢复中:速率 0.0011%\/小时。预计达到‘短脉冲标记’所需能量阈值(0.45%)剩余时间:327小时。】系统每天准时播报,像个冷酷的倒计时器。
“327……326……这比看蜗牛爬还磨人……”耿炎盯着屏幕,眼睛发直,恨不得用手去把那数字抠得快一点。
“别废话,节省体力。”雷震靠墙坐着,依旧保持着警戒姿态,但眼神深处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燊燊之后再没有彻底醒来,但偶尔会有一些无意识的轻微动作,或者胸口痂壳光芒的细微变化,显示他的意识正在深层缓慢复苏。苏晴透支后一直沉睡,但在孢子和营养液的滋养下,脸色日益红润,生命指标稳步向好。
他们两人,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的生机锚点。
赤红炎大部分时间都站在主控台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屏幕。他不仅要盯着能量进度,更要时刻警惕两个最大的变数:脚下的“幽域”,和可能来自其他方向的威胁。
“林枫,‘幽域’那边有什么动静?”这是他每天问得最多的问题。
“老样子,‘舔’那个阀呢。”林枫指着专门监控废弃勘探井的屏幕,“能量场输出强度还在缓慢增加,+0.01%\/小时,稳得一匹。解析度快到4%了,但没啥突破性进展。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它好像……更‘亮’了一点。”林枫调出能量光谱图,“不是强度,是它的能量 signature(特征)好像更……凝实?更‘活跃’了?说不好,系统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赤红炎眉头微皱。这种缓慢的变化往往预示着更深层次的变化,但他现在无力深究,只要它不暴走,就是最好的消息。
“保持最高级别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明白!”
时间一天天过去。
能量储备艰难地爬升到了0.1%。
这是一个小小的心理关口,让众人精神稍微一振。
但也就在这一天,一直平稳的“幽域”单位,第一次出现了超出日常模式的异动!
它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而是停止了“滋养”缓冲阀,整个单位开始以一种奇怪的频率,极其缓慢地……旋转起来?
同时,它释放出的那种低频能量场,不再是稳定的输出,而是开始出现一种极其规律的、微弱的脉冲。
咚……咚……咚……
仿佛一颗缓慢搏动的、黑暗的心脏。
这脉冲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透过厚厚的岩层,隐隐传递上来,让避难所里的众人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它……它在干嘛?”耿炎感到一阵不舒服,捂住了胸口。
“不知道!”林枫脸色发白,飞快地记录分析数据,“脉冲模式无法解析!能量性质未变,但……节奏很奇怪!不像通讯,不像探测,更像……更像是在……”
“……呼吸?”苏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虚弱地接了一句。她对能量的感知似乎更加敏锐了,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不安,“或者……是在‘聆听’?”
这个形容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聆听?
它在聆听什么?
【警告:检测到‘幽域’单位发出特殊节奏脉冲波。脉冲波正在与周边地质结构产生微弱共振。共振模式分析中……疑似某种……环境扫描或深度感知行为。】系统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判断。
“它是不是在找别的什么东西?”赤红炎立刻警觉,“还是说……它这脉冲能吸引来什么?”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能量储备0.101%……脉冲强度似乎还在非常缓慢地增强……”林枫报告着,手心冒汗。
如果这脉冲持续增强,会不会对他们产生直接影响?或者……被东南方向的救援队接收到?是福是祸?
“能不能干扰它?”赤红炎问道。
【可尝试进行局部能量场干扰。需消耗能量:0.005%。成功率:不确定。可能引起对方激烈反应。】系统回答。
0.005%!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巨款!而且可能捅马蜂窝!
赤红炎看着那缓慢增长的能量条,又看了看屏幕上那诡异搏动的脉冲信号,陷入了两难。
干扰,代价巨大且风险未知。
不干扰,可能养虎为患。
就在他难以决断时——
那诡异的脉冲,毫无征兆地,突然停止了。
“幽域”单位也停止了旋转,重新恢复了之前“滋养”缓冲阀的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传感器记录下的数据,证明那并非幻觉。
“……怎么了?它怎么停了?”耿炎一脸懵。
“不知道……”林枫检查着所有数据,“毫无征兆,就停了。好像……达到了某种目的?或者……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赤红炎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幽域”的这次异动绝非偶然。它一定是在尝试什么。
“提高警惕。林枫,重点分析它脉冲停止前那一刻的数据,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变化。”
“是!”
接下来的几天,“幽域”单位恢复了“正常”,再没有出现那种诡异的脉冲。能量储备在提心吊胆中,慢慢爬到了0.12%。
林燊燊的状态更好了些,偶尔会无意识地动动手指,甚至有一次,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类似叹息的声音。
苏晴已经可以坐起来,少量进食,她的存在似乎让周围的孢子更加活跃。
希望似乎在一点点变大。
但赤红炎不敢有丝毫放松。“幽域”那次异动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召集了所有人(除了依旧沉睡的林燊燊和需要休息的苏晴)。
“能量积累比预计的慢,但总归在增长。我们不能干等。”赤红炎目光扫过众人,“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在能量足够时,如何安全、高效地发出标记信号的计划。”
“怎么搞?直接拿大喇叭喊?”耿炎问。
“那会把‘幽域’和所有牛鬼蛇神都招来!”林枫否定。
“系统,有什么建议?”赤红炎问道。
【基于现有条件及风险规避原则,推荐方案:‘萤火虫’计划。】
【内容:将积累的能量用于极短时间内(毫秒级),发射一道高度聚焦、频率特殊、模仿自然地质活动(如深部晶体应力释放)的微弱能量脉冲,指向东南方向。】
【优点:持续时间极短,能量波动微弱,难以追踪,不易被判定为人工信号。】
【缺点:传输距离受限,需接收方具备高度敏感的特种接收设备且正好对准该方向。成功率:未知。】
萤火虫……
像夏夜萤火虫一样,闪烁一下,希望能被对的人看到。
“这……听起来靠谱吗?”耿炎表示怀疑,“这得要多巧才能被接到?”
“这是目前风险最低的方案了。”林枫研究着系统提供的参数,“模仿地质活动,就算被‘幽域’感应到,也可能被忽略。只要救援队有准备,就有希望。”
“需要多少能量?”赤红炎问出关键。
【计算完成。完成一次有效‘萤火虫’脉冲,需最低能量:0.4%。】系统报出数字。
0.4%!
比之前预估的0.45%略低,但依旧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按照现在的恢复速度,还需要再等两百多个小时!
“好!”赤红炎眼神坚定,“那就以0.4%为目标!”
“林枫,模拟‘萤火虫’脉冲的所有参数,做好万全准备!”
“其他人,继续坚守岗位!我们的任务,就是保住这点能量,等到萤火虫亮起的那一刻!”
“是!”
众人的回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希望很小,像萤火虫的微光。
但只要亮起,就有被看到的可能。
地底深处的等待,有了更具体的目标。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地面上,东南方向,一支特殊的救援小队,正凭借着极其模糊的坐标和断断续续的异常能量读数,艰难地向着这片被列为“已净化”的死地,一步步摸索前进。
他们的指挥官,看着探测器上偶尔跳动的、几乎淹没在背景噪音中的微弱信号,眉头紧锁。
“信号源深度超乎想象……而且……干扰的类型很奇怪……不像是理事会的手段……”
“加快速度!我有预感,他们还在下面!还活着!”
萤火虫尚未亮起。
但寻找萤火虫的人,已在路上。
命运的弦,正在悄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