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章 残骸归途与“琥珀”的余烬
“摇篮”基地外围通道。
冰冷的合金墙壁映照出一个艰难爬行的残破身影。林燊燊的意识在燃烧尽的边缘摇曳,每一次拖动身体,都感觉像是将破碎的脏器再次碾过粗糙的砂石。暗金“铠甲”大部分剥落,露出底下被碱蚀和能量冲击得不成样子的血肉,焦黑、碳化、甚至隐约可见森白的骨头。唯有左手,死死攥着那枚从胸口抠下的、散发着微弱暗金光芒的晶体碎片,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警报声在身后远处凄厉地回荡,伴随着“天平”气急败坏的咆哮和密集的脚步声。混乱的碱雾拖延了追兵,但不会太久。他必须在自己彻底散架前,离开这座金属坟墓。
逃?往哪逃?
来时的路早已被封锁。
唯一的生路…
他的右眼(左眼已被凝固的血污和破碎的面甲糊住)艰难地转动,看向通道一侧墙壁上那些粗大的、用于排放基地处理后的废液和废弃能量的管道。这些管道最终都通向基地外部,通往…那条环绕盆地的、名为炎江的天堑。
跳江?
以他现在的状态,和自杀无异。
但留在基地,必死无疑。
赌一把!
赌这残躯还能撑住!
赌雷震那家伙,能看懂他之前偷偷用最后一点能量,通过体内那几乎报废的“铠甲”碎片,向外发送的、断断续续的、加密的求救脉冲!
他爬到一处巨大的排污阀门旁,用那几乎只剩骨头的右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撬动着手动开启阀。
吱嘎——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阀门缓缓开启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强碱残留和辐射尘味道的、冰冷的废液涌了出来,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新的腐蚀疼痛。
他闷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将自己塞进了那狭窄、冰冷、污秽的管道口!
废液裹挟着他,向着黑暗未知的下方冲去!
…
燊燊农场外围,炎江北岸。
雷震如同一尊黑色的礁石,矗立在岸边临时搭建的隐蔽据点里。他刚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关节却微微发白。身后,十几名“雷火安保”最精锐的队员无声地检查着装备,两艘经过伪装的快艇隐藏在芦苇丛中。
“信号最后消失的点,就在这段江面下方。”一个队员低声汇报,指着屏幕上黯淡的光点,“能量特征极其微弱,而且…很乱,像是要散了。”
雷震放下望远镜,目光锐利地扫过湍急的、泛着幽绿色磷光的江面。“摇篮”基地的排污口就在这附近水下。如果林燊燊真能出来,这里是唯一可能的地点。
“准备好打捞网。医疗组待命。发现任何东西,立刻行动,不计代价。”雷震的声音低沉而冷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面只有水流声和风声。
突然!
下游不远处,靠近基地排污口的水面,猛地翻涌起一大片不正常的泡沫和油污!
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缠着水草和污物的东西被冲了出来,在水面沉浮了一下,又迅速下沉!
“那边!”眼尖的队员立刻指向那个方向!
雷震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冲出隐蔽点,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江水浑浊,能见度极低。他凭着感觉和记忆,奋力向下潜游。
很快,他看到了。
一个残破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躯体,正随着暗流缓缓下沉。焦黑的皮肤,外露的骨头,破碎的金属甲壳…正是林燊燊!
雷震迅速上前,一把捞住他,触手之处一片冰冷和僵硬,几乎感觉不到生命迹象。
他心中一惊,毫不犹豫地将随身携带的高浓度肾上腺素注射笔扎进林燊燊的心口!
然后,他拖着这具沉重的“残骸”,奋力向上游去。
哗啦!
两人冲出水面。
队员们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林燊燊拖上快艇。医疗组迅速上前进行急救。
“还有微弱的脉搏!快!体外循环和强心剂!”医疗组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似乎无法理解这种状态下人怎么还可能活着。
雷震爬上岸,浑身湿透,冰冷的目光扫过对岸“摇篮”基地隐约的轮廓,没有任何停顿:“撤!全速撤离!引爆预设的干扰装置!”
轰!轰!
上游某处,几声剧烈的爆炸响起,掀起巨浪,暂时扰乱了江面和水流,也干扰了可能的追踪。
快艇引擎咆哮着,向着农场方向疯狂驶去。
…
农场主控室。
耿炎和赤红炎看着无人机传回的、快艇归来的画面,以及医疗组正在疯狂抢救的林燊燊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心脏都揪紧了。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耿炎声音发颤,不知是喜是悲。
赤红炎则死死盯着另一块屏幕。
屏幕上,地底那颗耗尽能量的暗金“琥珀”,表面的光芒已经完全熄灭,裂纹遍布。它的搏动停止了,体积似乎在缓慢缩小,仿佛正在… 崩塌? 消散?
【‘琥珀’能量结构失稳…开始逆向分解…分解产物…高纯度有机质及惰性矿物质…正在融入周围土壤…】林枫汇报着。
它没有爆炸,没有造成进一步的破坏。它只是安静地、缓慢地分解自己,将曾经吞噬农场的能量,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反哺给这片被它抽干了的土地。
仿佛它的使命已经完成。
用自己的一切,换回本体。
然后,
悄然散去。
就在这时——
急救舱的方向,突然传来老陈激动到变调的声音:“醒了!苏小姐…苏小姐醒了!”
什么?!
耿炎和赤红炎猛地转头看向急救舱监控。
病床上,苏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冰冷或空洞的杏眼里,此刻充满了茫然、虚弱,却… 清澈!
不再是孢子的模拟,不再是异常信号的操控,而是真正的、属于她自己的… 清醒!
她似乎极其疲惫,眼神没有焦点,只是无意识地抬起虚弱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那个已经不再发光、颜色也变得暗淡的?形疤痕上。
嘴唇微微开合,发出极其细微、几乎听不见的呢喃:
“…烫…”
…
快艇冲上农场的简易码头。
医疗组抬着担架,疯狂冲向临时搭建的无菌医疗帐篷。
担架上,林燊燊残破的身体被各种维生仪器包裹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经过主控室外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担架上的白布一角。
他那只一直死死攥着的左手,因为医疗人员的移动,微微松开了一些。
那枚被他抠下来的、内部蕴含着微小双螺旋结构的暗金晶体碎片,从他指缝间滑落,“叮”的一声,掉落在干燥的土地上。
碎片上的暗金光芒,接触到他身下这片刚刚开始接受“琥珀”反哺、依旧贫瘠却蕴含着一丝微弱生机的土地时…
极其微弱地,
闪烁了一下。
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又仿佛,
预示着新的轮回。
残骸已归。
“琥珀”将熄。
少女初醒。
碎片落土。
所有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绝不是结束。
那枚落入尘土的碎片,
和少女无意识的呢喃,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
“摇篮”的账,
才刚刚开始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