燊燊战略室的空气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全息沙盘上,炎漠三百一十二万亩的灰黄死寂无声,唯有代表“带状造林”的绿色网格模型在沙丘间倔强延伸。然而,一个刺目的猩红警报悬浮在沙盘上空,如同悬顶之剑:
【沙米飞播窗口期冲突】
必需降水激活期:≥15mm有效降水
炎漠降水集中期:6-8月(概率≥70%)
计划动工期:2月(历史降水概率:<5%)
赤红炎的金丝眼镜反射着那行红字,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出冰雹般的脆响:“等六月?草方格的草还没铺,流沙就能把规划图啃成筛子!要么推迟,要么——”他猛地调出气象云图,代表干旱少雨区的灰白色覆盖着整个炎漠区域,“赌那不到5%的运气!”
“赌运气的,是蠢材。”林燊燊的声音像冰层下暗河涌动。他走到沙盘前,手指如刀,猛地划过炎漠北缘——紧邻农场朱雀水的那片区域。“从这里,撕口子。水不来,就抢水。”
巨幕应声分裂,三股水流方案如利箭射出:
短刃(人工催雨):
影像:四架改装后的“云雀-7”增雨无人机腾空,机腹下挂载着银灰色的碘化银播撒器。飞行轨迹锁定在朱雀水沿岸与炎漠边缘的狭窄空域(目标:形成局地对流云)。
AR弹窗:【催化剂:碘化银复合晶核(成冰效率+40%)】、【单次作业覆盖面积:8平方公里】、【成本:¥4.2万\/平方公里】。
林枫的电子音急促:“气象模拟:云层抬升触发对流成功率:65%。风险:下风处农场可能遭冰雹(概率12%)!”
中弓(调水集流):
沙盘上,朱雀水支流被高亮,一条象征性的蓝色虚线从河流分叉处伸出,如同探入沙漠的触角。
移动滴灌堡垒:影像展示数台形似钢铁骆驼的巨型履带车。车顶是展开的太阳能板阵列,车体两侧悬挂着巨大的软体水箱(标记:【单次储水:120吨】),车后拖曳着数公里长的、可快速铺设回收的滴灌带网络。车体侧面的“集水斗篷”装置(特殊疏水材料制成的巨大可收放篷布)在沙地上投下阴影。
微型集水沟强化版:在草方格边缘,影像显示小型机械臂挖掘更深(15cm)、更宽(20cm)的沟槽,内衬超疏水纳米膜(标记:【集水效率再提30%,蒸发抑制率80%】)。
耿炎的虚拟影像从一辆“滴灌堡垒”底盘下钻出,满身油污:“履带扛沙陷没问题!但这‘骆驼’喝一次水,够一百亩草方格用三天!水源呢?指着朱雀水那点流量?”他狠狠拍着虚拟水箱,发出闷响。
长铩(引江啃骨):
沙盘比例尺骤然放大!炎江源头——苍梧山大雪山的巍峨影像浮现。冰川消融的涓涓细流在虚拟模型中汇聚。
引水路红线:一条刺目的红线从炎江上游(大雪山冰川湖),沿白虎川河道下行,在白虎川与朱雀水交汇点上游(标记:【坐标:xJ-07】)猛然分叉,一支继续沿朱雀水,另一支则如同铧犁,直插炎漠腹心!
AR弹窗爆炸式弹出:
地质勘察报告摘要:引水渠穿越段钙积层平均厚度:2.1米!硬度:莫氏5.8(接近花岗岩)!
融雪加速提案:在冰川湖特定区域,空投高吸热率黑色玄武岩粉末(标记:【局部升温:理论值+3.5c】)。【生态风险评估:中高!需国家特批!】
国家调水工程接入点:红线末端,一个闪烁的国徽标记亮起,旁边小字:【‘天河’西线工程(规划中)p7节点,距炎漠边界:47公里】。【接入可能性评估:待高层协调】。
赤红炎倒抽一口冷气,指着那需要“啃骨”的钙积层和“天河”工程的国徽标记:“你这是要从龙王嘴里抢水,还要让国家给你开闸?!这‘泼天富贵’的申请,谁去递?拿什么递?”
空气凝固得能听见服务器风扇的嘶鸣。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林燊燊身上。
林燊燊的指腹,无意识地碾过窗台上那块火焰“田”字玄武岩小样。
冰凉的触感下,生机燎原界深处的元初湖似乎感应到那三百一十二万亩焦渴的呼唤,磅礴的生命力在无声激荡。
让大雪山冰川加速消融?
对现在的他而言,并非不可触及。
但指尖传来的玄武岩棱角的坚硬痛感,如同最清醒的警钟。他需要水,但绝不能是“神迹”之水。
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无形的重压。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朱雀水的蓝色光带,最终落在晴湖那平滑如镜的倒影上。
“草方格的‘骨’,不能断在等水上。”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斩断钢铁的决绝,“朱雀水,就是初期的胆。”手指猛地指向沙盘上农场晴湖沿岸郁郁葱葱的超级芦竹带和部分茭白田区域。
“唰——”
巨幕画面瞬间切换!晴湖东岸,茂密的超级芦竹在风中摇曳,形成一道翠绿的屏障。旁边数据弹出:
【现有超级芦竹种植面积:晴湖沿岸8.5万亩(年产量:42万吨)】
【现有茭白田面积:86.39万亩】
林燊燊的手指如铡刀挥落:
“晴湖沿岸超级芦竹带,扩种30%。”
“原茭白田区,”他指尖重重敲在代表茭白田的绿色区块上,“明年起,全改种超级芦竹!”
“什么?!”青禾失声惊呼,记录笔“啪嗒”掉在地上。
赤红炎的金丝眼镜差点滑落鼻梁,他猛地调出茭白脆片的财务报表,那条陡峭上升的利润曲线刺得他眼疼:
“林董!茭白脆片生产线刚满负荷!溢价320%!砍掉茭白田?这等于自断一臂去给沙漠接骨!成本怎么摊?!”
“沙要草,就要给草。”林燊燊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设备参数,“那茭白种植面积只要满足茭白脆片生产就行。”他指向沙盘上肉苁蓉的模型,“明年种植梭梭,后年便可以嫁接肉苁蓉,5年之内肉苁蓉的效益便可以将茭白的利润给补回来。而且用茭白田种超级芦竹节约了大量的购草成本,不但为炎漠也为农场减轻了物流压力。”
战略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苏晴没进来,只探进半个身子,火红的围巾衬得她脸颊格外白皙。她晃了晃手中最新款的折叠屏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航拍——苍梧山大雪山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白光。
“刚跟老爷子通完‘家常’,”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杏眼却扫过沙盘上那条刺入炎漠的红色引水线,“他老人家说啊……”她故意顿了顿,模仿着一种慢悠悠的腔调,“‘雪山上的祖宗饭,不好动。但要是有人能证明,这饭挪个地方,能养活更多子孙,那这筷子……也不是不能递。’”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瞟了林燊燊一眼,像只放下诱饵的猫,缩回身子关上了门。
林燊燊的目光追随着那扇关上的门,又落回沙盘上那条需要“啃骨”的红色引水线。
他走到窗边,窗外,晴湖碧波依旧,但一阵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沙尘气息的强风猛地撞在玻璃上,发出“呜——”的低啸。原本平滑如镜的湖面,瞬间被吹皱,清晰地倒映出南方天际线上,一片正在逼近的、浑浊的灰黄。
他摊开的手掌缓缓收拢,最终握成一个紧实的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窗台上,那块火焰纹玄武岩小样在风沙扑打的震动中,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流光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