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寒风,其实根本不算寒,毕竟农场最低气温也有5度。只是今天风很大,抽在燊燊物流枢纽的钢骨架上,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空气是浓得化不开的铁锈味、柴油废气,以及从超负荷冷库门缝里拼命挤出的、混杂着草莓甜腻与河蟹腥咸的冰冷雾气。这不是欢庆的气息,是农业巨兽被自己暴涨的筋骨勒得濒临窒息的喘息。
神农主控中心的环形巨幕上,数据洪流如同失控的泥石流:
【金穗链极限告警】:
磁悬浮主轨道轴承温度:87c(安全阈值:≤85c!),磨损速率+200%
日吞吐量:19,500吨(设计极限:18,000吨!)
待转运货物积压:冷库爆仓率103%,露天货场启用(温控风险↑↑)
【草莓雪崩】:
无土温室第一批采收峰:日破3,400吨!
冷链缺口:缺口扩大至182车次\/日(“玄武-9”车队维修率飙升37%!)
【炎蜜桑葚酒堰塞湖】:
首酿“燊酿·冬藏”罐装线全速运转(日罐装:50,000瓶)
次级果加工能力见顶:果干线满负荷(850吨\/日),酿酒厂外包配额耗尽!
未处理次级果露天堆积:12,000吨(腐败损耗率每小时+0.15%!)
赤红炎的金丝眼镜蒙着厚厚的雾气,镜片后眼球布满血丝。
他手指痉挛般戳着AR投影里那根代表轴承温度的猩红曲线,声音嘶哑:“林董!轴承再烧下去,磁悬浮系统直接瘫痪!整个金穗链就是条死蛇!冷库爆仓,草莓和露天堆的桑果就是定时炸弹!要么立刻砍掉20%草莓采收量,要么…”他猛地调出成本监控,代表超负荷维修和露天货场温控的红色区块触目惊心,“法绳要崩在自己手里了!”
“崩不了。”林燊燊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他指尖划过巨幕,画面瞬间割裂:
轴承降温:紧急调用晴湖水厂备用液氮罐车(原用于精密仪器冷却),改装为“轨道液氮喷雾系统”,对高温轴承节点进行-196c间歇性强制冷。代价:液氮消耗成本翻三倍,且需人工操作,风险极高。
草莓泄洪:启动“熔岩计划”——所有b级以下草莓,田间直送新建的“瞬时果酱线”。超高温灭菌+真空浓缩,牺牲鲜果溢价,换取仓储空间与周转速度。代价:果酱利润仅为鲜果15%。
桑果困局:果干线开启“24小时地狱熔炉”,三班工人强制轮休时间压缩至4小时;酿酒厂启动“极限压榨协议”,次级果清洗标准降至安全底线,发酵罐接种效率再提8%,同时向三家乡镇食品厂紧急开放“燊燊标准”授权代工(品质监控风险+12%)。
指令如同给濒死的巨兽强行注射肾上腺素。巨幕上,轴承温度曲线开始颤抖着回落;代表草莓积压的红色数字泄洪般下跌;果干线的能耗监控则爆出刺眼红光,伴随着刺耳的过载警报!
“成本!工人!品质!”赤红炎盯着果酱线那根陡峭下跌的利润曲线,几乎在咆哮。
“用钱买时间,用冗余换人命。”林燊燊目光扫过监控屏上果酱线工人疲惫麻木的脸,“法绳量的是总量不崩盘,不是单条人命不倒下。”
“晴空文化”临时搭建的露天直播台,背景是堆积如山的次级桑果和轰鸣的果酱生产线。寒风卷着果渣碎屑打在苏晴脸上。她裹着厚重的银色羽绒服,长发塞进毛线帽,手里却举着个电喇叭,对着镜头嘶吼,声音被冷风吹得破碎:
“家人们!看这堆‘紫玛瑙’!”她一脚踩向旁边果山,一手抓起一把桑果,用力一捏,紫色汁液从手指缝溢出,“不是卖不出去的烂货!是马上要冲进这条‘仙农闪电线’,变成你早餐面包上的宝石果酱!”她猛地指向身后喷吐着滚烫红色酱体的管道,“三秒杀菌!五秒浓缩!从枝头到瓶口,锁鲜度吊打一切冷藏!积压?那是我们宁砸口碑,也要让烂在地里的果子变金子!”
弹幕疯狂滚动:“苏总硬气!”“果酱冲啊!”但质疑声同样汹涌:“次级果做的?”“品质能行?”
苏晴一把抓过刚下线的果酱瓶,拧开盖子,舀起一大勺粘稠暗红的酱体,直接塞进嘴里!冰冷的果酱冻得她一哆嗦,却对着镜头用力咀嚼,口齿不清地喊:“甜!鲜!没添加!仙农的次级果,吊打别人的特级品!你们看,就是这样的果子,在燊燊农场就是次级果。现在下单,破价…不,破冰价!卖不完这些果子,我苏晴直播吃生产线!”
林燊燊的身影出现在生产线控制室高窗后。苏晴眼角余光扫到他,突然将手里半瓶果酱奋力朝窗户掷去!“林燊燊!验货!够不够格上你家金穗链?!”
果酱瓶“砰”地砸在防弹玻璃上,粘稠的红色酱汁顺着玻璃缓缓滑落,像一道狰狞的血痕。控制室内众人愕然。
林燊燊面无表情地看着玻璃上的“血迹”,拿起内部通讯器,声音透过工厂广播响彻全场:“果酱线b区7号浓缩罐,温度波动+1.2c,关联焦糖化风险。立刻校准。再偏0.5度,”他目光穿透玻璃,落在苏晴冻得通红的脸上,“生产线主管去给苏总当果酱试吃员。”
直播间瞬间炸锅。苏晴对着镜头咧嘴一笑,沾着果酱的牙齿在寒风中白得晃眼:“听见没?仙农的品控,就是这么要命!现在下单,主播同款果酱管够!手慢…真得吃生产线了!”
朱雀码头,液氮喷雾作业区。温度比别处低至少二十度,寒风如同冰刀。王铁柱和孙大壮裹着臃肿的防冻服,戴着厚重的液氮操作手套,如同笨拙的宇航员。他们操控着改装后的喷枪,对着嘶嘶作响、泛着暗红色的磁悬浮轨道轴承节点,喷出惨白的液氮流。
“嗤——!”
液氮接触高温金属的瞬间,爆发出剧烈的气化嘶鸣和刺骨的白雾!细小的冰晶如同子弹般溅射在防冻面罩上。
“c区3号节点!温度回弹了!”孙大壮盯着手持测温仪尖叫,声音在面罩里发闷。仪表显示:【82c→79c→81c!】。液氮消耗速度远超预期。
“妈的!喷头角度偏了5度!热量没压住!”王铁柱咒骂着,试图调整喷枪,笨重的手套却让他动作迟缓。一股液氮白雾不慎扫过他裸露的脖颈皮肤。
“嘶啊!”他痛得浑身一抽,脖颈瞬间红了一片。孙大壮慌忙想帮忙,自己脚下的冰面却一滑,喷枪失控地扫向旁边的线缆槽!
“小心!”雷震的厉喝如同炸雷。他鬼魅般出现在旁边,戴着特制防冻抓握手套的手,铁钳般一把攥住孙大壮失控的喷枪柄!
另一只手猛地推开王铁柱。“想变冻肉吗?!喷枪当水枪玩?”
他夺过喷枪,身体微蹲,以一个极其精准稳定的角度抵近轴承节点,惨白的液氮流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切割在高温核心区域。
嘶鸣声减弱,温度仪数字开始稳定下降:【80c→78c→76c…】。
“看清楚了?”雷震将喷枪塞回惊魂未定的孙大壮手里,防冻面罩下呼出的白气凝成冰霜,“这不是浇水,是给金穗链的咽喉动手术!手抖一下,断的是全农场的命!”
寒风中,液氮的嘶鸣、工人沉重的喘息、轴承逐渐冷却的金属呻吟,交织成维系钢铁命脉最真实的搏杀。
深夜的集团战略室。暖气充足,却驱不散弥漫的疲惫。投影上是勉强稳住阵脚却伤痕累累的数据:液氮消耗天价、果酱利润薄如纸、代工品质风险高悬。
苏晴瘫在沙发里,羽绒服敞开,露出里面沾着果酱污渍的毛衣。她踢掉沾满泥雪的靴子,赤脚踩在地毯上,脚趾冻得发红。她将一份文件推过桌面:“‘次级果闪电加工联盟’计划书。拉上那三家代工厂,用我们的标准和技术入股,绑定成利益共同体。名字就叫…‘绞索联盟’?专捆烂果子变金子的链子!”
林燊燊的目光掠过文件,落在她冻红的赤脚和毛衣上的污渍。“名字太狠。”他拿起钢笔,在“绞索联盟”上划掉,在旁边写下:金穗再生链。“金穗是目的,”他抬眼,看向窗外黑暗中依旧轰鸣的果酱线灯火,“再生是手段。”
苏晴怔怔看着那四个字,又低头看看自己狼狈的脚,忽然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行!金穗再生链就金穗再生链!明天…不,现在就去签!条件我都想好了——”她抓起桌上冰冷的果酱瓶灌了一口,被齁得直皱眉,“‘代工厂利润分成提高5个点,但品控抽检不合格一次,厂长去生产线当三天果酱!’”
林燊燊没说话,目光投向窗外。更深的黑暗里,一列满载果酱和罐装桑葚酒的“金穗链”专列正缓缓启动。
车头灯光刺破雪雾,照亮轨道旁一块新立的、歪歪扭扭的标牌——【次级果涅盘区】。标牌下,散落着被车轮碾碎的桑果,在灯光下泛着紫黑的、如同淤血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