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的主照明已调至最暗，只余下控制面板，星星点点亮着。
战术星图上，诺曼底号的小巧模型，稳稳地悬停在“沙母”旁边。
速度读数清晰地显示着。
【14千米每秒】
江锋靠在舰长椅上，沉吟不语。
外头，红矮星福尔斯A和b投下的光线暗沉无比，如同血浆，还是凝固的。
碎片云团被照亮，那些深空石头缓慢地旋转碰撞。
无声无息，像是一个弹珠球台，被一百万个玩家操纵着，比乱更加混乱。
第一批工程船已经从沙母启航，奔赴那颗“小太阳”的方位，哈尔西把方才点燃那颗铁镍碎石的行为，归咎于“激光空雷传感器故障，异常击发”。
也不知道奇恩人信还是不信，但反正哈尔西已经掌控了他们的系统，信不信都一样。
奇恩人已经败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而已。
就像是头被砍掉的果蝇或者蟑螂，身体还不知道而已。
控制台上，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色身影正焦躁地踱着步。
哈尔西穿着小白裙，每一步都迈得极小。
在这片属于她的领地上，从左边走到右边，耗费的时间几乎令人发笑。
她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
“哈尔西。”江锋开口：“既然主控系统已经拿下，我们这次行动，是不是可以兵不血刃，直接开走他们的船？”
“还有，锚地里现在一共停着多少艘船？咱们怎么把它们打包带走？”
哈尔西停下了她慢悠悠的踱步，转过身，面对江锋。
她精致的小脸垮了下来，沮丧几乎要溢出投影。
“先生。”她丧气道：“系统……确实在我手里。但是……”
她重重叹了口气：“奇恩人，我之前没想到他们这么奇葩。”
她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他们几乎完全不相信电脑！尤其是关键节点！”哈尔西抱怨道。
“任何细分系统，例如舰船启停、入港离港、能源调度、武器激活，都必须由一个活生生的奇恩人操作员进行物理手动确认！”
“我可以在后台蒙蔽他们的眼睛和耳朵，让所有传感器反馈‘一切安全’，让警报哑火，让监控循环播放无害画面。但是！”
她强调道：“只要涉及到让那些笨重的铁疙瘩动起来，或者让它们乖乖停泊……都必须有那些大蜥蜴的手指头按下去才行。”
江锋靠回椅背，轻轻“啧”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了然，却并无太多意外。
‘这不奇怪。’他心想：‘一个信奉尖牙利爪，把杀人当作呼吸的种族，怎么可能把命运完全交给看不见摸不着的代码？’
江锋回忆起那些平均身高超过三米，覆盖着厚实鳞片的直立蜥蜴。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江锋挠了挠头，看向身后，薛帕德已经解开安全锁扣，摩拳擦掌。
“薛帕德，看来地面工作还是省不了。”他笑道。
“你是专家，强行登陆劫掠的经验，这里没人比你多。”
“说说看，我们要怎么把那些操作员请出来配合？”
薛帕德早已将哈尔西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她哈哈一笑，直截了当道。
“既然入港麻烦，那就不入。”
“诺曼底号找个隐蔽的坑把自己藏好，保持通讯畅通，随时准备火力支援就行。”
她伸出手指，隔空点在观察窗外那颗巨大而丑陋的小行星表面。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仿佛尖锐铆钉般的凸起结构。
“看到那个‘铆钉’了吗？通信天线的检修口。”
“我的方案是，我带第一突击队，两百精锐，加上几台游隼机器人，直接用喷射背包飞过去。哈尔西负责在我们抵达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打开门禁。”
“我们强行登陆，然后直插核心。”
薛帕德说完，视线转向身旁的阿什利，命令道：“阿什利，你带第二队，两百人，加一批游隼机器人。去沙母背阳面的垃圾站，那里也有一个隐蔽入口。”
“我们两路突进，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让他们首尾难顾。”
阿什利立刻挺直脊背：“收到，薛帕德。”
江锋安静地听着，认真思考。薛帕德的计划大胆直接，可以说是雷霆风格，充分利用了哈尔西的电子战优势和突击队的单兵战力。
‘果然是薛帕德。’他暗自评价：‘但还不够好。沙母不是普通空间站，它太大了。’
“计划很好。”江锋点点头：“但我们需要查缺补漏。”
他一挥手，战术星图瞬间放大，占据了主屏幕的大部分区域。
薛帕德和阿什利都看了过来，“沙母”悬浮在中央，旁边清晰地标注着一行数字。
【直径12.3千米】
“沙母的内部结构经过大规模改造，有效容积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
“78%的空间被掏空，被建成了迷宫般的通道，巨大的舰库，生活区和防御工事。”
江锋皱起眉头：“薛帕德，阿什利，你们都是最顶尖的战士。”
“但仅凭四百名突击队员，即使有机器人辅助，要在短时间内控制如此巨大的区域，压制内部所有反抗力量，并迅速攻下主控室……”
他顿了顿：“时间耗费肯定会比预期更长。对方一旦反应过来，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我们就会被拖入消耗战的泥潭。你们认为呢？”
薛帕德和阿什利对视一眼。
一个人眼神凝重，笑容轻松。
一个人眼神凝重，表情严肃。
“确实，太大了。四百人撒进去，水花都溅不起几个。”阿什利沉声道。
“强行突进核心，伤亡可能会超出预估。我们需要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薛帕德却耸耸肩：“得了吧阿什。”
“如果说我们没有哈尔西支援，那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但哈尔西既然可以干扰他们的通讯、传感器，还能开关门，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大的优势。”
“运用门廊战术，不断穿插，分割，那些大蜥蜴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儿。”
“一支队伍，就能打出十支队伍的气势，把他们戏耍得团团转。”
“你我配合，足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攻下主控室。”
“等到拉撒路号完成减速燃烧，和沙母对接，咱们的兵力倍增，岂不是信手拈来？”
江锋听着薛帕德胸有成竹的话，微微一笑：“那如果有更多的兵力呢？”
“兵力当然是多多益善。”薛帕德一皱眉：“不过，你船上不是只剩下那些白色大理石模特了吗？我看也就几十台的样子，还是用来保护诺曼底号吧。”
“哈哈哈。”江锋笑了笑，转头问道。
“哈尔西，现在，沙母内部有多少奇恩人的地面部队？”
哈尔西小脸一肃：“扫描分析锚地主数据库……”
“沙母常住及轮值人员总数：约390万人。”
“他们按照‘沙洲’社区划分，总计4700个沙洲。”
她顿了顿：“常驻防御力量，确认部署有一个机动装甲师，代号‘火鳞’。”
“全员配备重装外骨骼，主武器为电磁步枪与激光炮组，专精低重力环境作战。”
“标准编制20万人。”
“还有三个轨道空降团，番号‘沙暴1’至‘沙暴3’。”
哈尔西补充道：“每个团标准编制为4万人。”
“20万加12万？”江锋摇了摇头，看向薛帕德。
薛帕德脸上看不到意外之色，她研究内线的数据不知多少遍，心中早有预料。
听到了哈尔西的实时确认，反而是彻底松了口气，觉得安稳。
江锋思索片刻，眉头皱起：“这个编制挺奇怪的，‘师’20万，‘团’4万？”
“哈尔西，奇恩人的军事单位是怎么划分的？”
哈尔西更无奈了：“先生，问题就在这里。”
“奇恩人的军事单位并非我们人类理解的标准化编制。”
“他们的‘师’、‘团’，更准确的直译应该是‘部落战团’。”
“一个‘战团’的实力，完全取决于母部落本身的大小，分工和在帝国中的地位。”
“一个采矿部落组成的战团可能只有一千人，而一个由强力武士部落组建的精英战团，人数可以达到60万。”
“在我看到的记录中，甚至不乏一个团就有几百万人的编制。”
“所以，他们的‘师’、‘团’人数差异巨大，根本无法用我们的‘师旅团营’去对应理解。”
舰桥内陷入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