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尔斯坦，高区。
波尔联合燃料服务公司。
金属门“滋啦”一声滑开，就跟玻璃碴子刮过铁锅一样，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股烟味混杂着汗臭，顿时刺鼻。
所谓的“公司”，更像是一个堆满杂物和破烂小衣小裤的春店隔间。
一个男人，干瘦得像是麻杆，花衬衫皱巴巴的，跟个烂掉的菠萝没两样。
他正把脚翘在布满斑点水霉的金属桌子上，对着手环，唾沫横飞地跟人讨价还价。
这就是波尔。
江锋无声地挑了挑眉：‘这种人，信不得。’
听到门响，波尔懒洋洋地转过头，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
当看到嘉丝蒂时，他脸上的市侩立刻被一丝熟悉取代，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哟！这不是大美人嘉丝蒂吗？”
“你不是都飞出咱们这个耗子窝了……什么风又把你吹回来了？”
“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到江锋身上，带着探究。
尤其扫过江锋身后那两台一看就不好惹的机器时，眼中顿时多了点忌惮。
“我老板。”嘉丝蒂一脸紧张，没好气地打断他。
“少他妈废话，波尔！有正事找你，是个大单子！”
“老板？啧啧啧……” 波尔的目光在江锋和嘉丝蒂之间暧昧地扫了几个来回。
笑容更猥琐了：“我懂，生活助理嘛，没什么不光彩的……”
“不过，你不是不肯被……”波尔的话没说完，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塞在了嘴里。
“你他妈……”嘉丝蒂瞪着眼睛，像是一头要吃人的母老虎。
波尔急忙举起双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嘉丝蒂这才抽回手枪，嫌恶地往波尔胸前怼了怼，波尔眼皮子直跳，生怕枪口走火。
“正事！”嘉丝蒂用力地挥舞了一下手枪。
她转过头来，无辜地对江锋眨了眨眼睛：“嘿嘿，老板……”
江锋翻了个白眼，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心里暗想：‘原来你是这样的嘉丝蒂。’
嘉丝蒂顿时哭丧着脸，眉毛都变成“八”字了。
‘完蛋……’她心里头抱怨着：‘都怪波尔！’
波尔转头看向江锋，从椅子上跳下来，点头哈腰：“老板好！”
“老板需要什么？我波尔这里应有尽有，价格绝对公……”
“燃料。”江锋直接打断了。
“S-8泊位的诺曼底号。L-11泊位的石村号。”
“氘氚燃料，一共510万吨，最高纯度。”
“要快。”江锋意味深长道。
波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迅速瞥了一眼嘉丝蒂，随即搓着手，露出为难的神色。
“哎呀，老板，您这可是赶上了不巧的时候啊。”
“最近……最近燃料紧俏得很！特别是最高纯度的氘氚燃料！”
“白骑士舰队那边，刚把未来几个周期的货量都包圆了。”
“您是不知道，他们刚跟奇恩帝国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蜥蜴狠狠干了一仗！”
“虽然损失了几条船，但硬是啃掉了对方十几艘更先进的军舰。”
波尔说起这件事情，顿时眉飞色舞，连短裤快要掉下来了也顾不上。
“啧啧，全是咱们‘海盗女王’简·薛帕德老大指挥有方！”
“那叫一个神勇！”他后知后觉地提了提裤子，尴尬地笑笑。
“现在白骑士舰队轮流回来补给休整，大部队就等着在超空间航道入口，准备再给奇恩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呢！”
“我这小本买卖，哪敢得罪他们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瞄江锋的脸色，嘉丝蒂一拍额头。
她心中暗骂：‘这个不长记性的死东西，就是忘不了那些花花肠子。’
“简·薛帕德？”江锋捕捉到了这个名字，眼神微动。
“说说她。”他耸耸肩。
波尔眼前一亮，脸上的油滑瞬间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取代。
“薛帕德老大！那可是个传奇！”
“地联海军学院的高材生，据说她还被选进了一个神秘的计划，叫做‘N7’计划。”
“结果，她被送去跟奥比斯人，也就是那群长脖子外星佬一起训练！”
“咱们这位老大，那脾气，那手段，简直……”波尔一拍大腿。
“简直就是活阎王！”他唾沫横飞，江锋嫌弃地退了一步。
“听说，她说话能把人噎死，对敌人那叫一个反复无常，冷酷无情。”
“一点也不像是地联想要培养的那种楷模大兵。”波尔大笑起来。
江锋从他的话里，听到了十足的认同感。
这个干瘦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得到了什么好处，就肯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传说人物歌功颂德。或许，他得到的不是物质上的好处，而是某种心理慰藉。
“后来，您想必也能猜到。薛帕德老大被踢出了海军，还给了个不光荣退伍。”
“她出门散个心的功夫，搭乘的星际客船就被海盗给跳帮劫了。”波尔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一个人，赤手空拳，干翻了几千个海盗！”
江锋看了一眼嘉丝蒂，嘉丝蒂无奈地摊开手，一脸“你信他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波尔已经完全陶醉：“最后，她老人家反杀跳帮，硬生生杀穿了一整条星际货轮，杀到了那位海盗老大面前，她只是一瞪眼睛，海盗老大就中风死了！”
江锋抹了抹嘴角，他在试着不要让嘴角上扬得太过明显。
“自打那以后，所有海盗拥立她为王。”
“她也就这样，带着兄弟们在这片星域替天行道，专治各种不服。”
“就算是那些狗屎大蜥蜴，见了她的旗舰都得绕着走！”
波尔激动非常，就好像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
虽然江锋对真实性颇有怀疑，但他心中却也没有半点不敬。
就算这里面有十分之一是真的，也足以说明这个“海盗女王”名副其实。
‘有手段，有魄力，不拘一格……是个角色。’
‘可惜，我干掉了她麾下的四艘船。’江锋心中快速权衡。
‘这种女人，要么极度记仇，要么……极度欣赏实力。’
‘要赌是后者吗？不，风险太大了。’
想到这里，江锋突然有些迫切：‘我得避开她行动，趁着白骑士舰队主力在外，快速加了油就跑，可别被她给逮住了……’
表面上，江锋静静开口，声音平淡依旧，让波尔后背莫名有点发凉。
“所以……你的意思是，没燃料了？我得找别人？”
“也不是完全没……” 波尔搓着手，眼珠乱转，试图找补。
“就是……价格方面……还有纯度……”
“很好。”江锋点了点头，仿佛没听到他的推诿：“交易很简单。”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波尔下意识地后退，撞在桌子上。
“你有几艘船？”
“呃，我，我……公司有4艘燃料驳船。”
“立刻，给你的四艘燃料驳船加注最高纯度的氘氚燃料。”
“然后，把驳船开往诺曼底号和石村号泊位，开始加注。”
波尔闻言一愣，随即有些恼怒：“老板，我说了白骑士……”
江锋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
“一，48小时内，我没有看到510万吨燃料加注完毕……我就炸了你的船。”
他的目光扫过波尔瞬间僵住的脸。
“二，加注过程中，我会实时监控燃料成分，一旦检测装置报警，发现任何掺杂、任何以次充好、任何惰性填充物。”
江锋又竖起一根手指：“……炸船。”
波尔的瞳孔剧震，身体不断后仰，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三，你，或者你公司的任何人，如果向白骑士舰队通报我在这里，或者关于这笔交易的任何信息。”江锋的第三根手指竖起。
房间里的两个人都知道，他冰冷的嘴唇间会说出哪两个字。
“炸船。”
“四，从现在起，一旦我联系不上你，或者你的驳船失联超过10分钟。”
江锋的第四根手指抬起了起来，波尔的大腿在抖，裤裆里的铅笔有点潮湿。
“炸船。”
一连四个“炸船”，如同四记重锤。
狠狠砸在波尔和旁边嘉丝蒂的心上。
嘉丝蒂震惊地看着江锋，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老板。
这哪里是谈判，这是赤裸裸的、不留余地的恐怖威胁。
波尔脸上的油滑和算计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错愕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你……你他妈谁啊？！疯了吧你？！你知道炸我的船意味着什么吗？！”
“扰乱市场秩序，白骑士不会放过你！工会也不会放过你！你他妈……”
江锋没说话，只是抬手在自己的手环上点了一下。
一道全息影像投射在波尔的眼前。
影像中，洁白的诺曼底号如同优雅的死神，在漆黑的星空中爆发出恐怖的加速度。
随即，舰艏迸射出两道毁灭性的光流。
下一秒，一艘“锤头鲨”海盗船在无声的宇宙中被撕成碎片。
画面切换，石村号的点防御激光精准聚焦，瞬间熔穿另一艘海盗船的护盾和推进器。
接着是诺曼底号横甩舰体，长脉冲激光如同手术刀般洞穿敌舰。
最后一幕，两艘船集火，把一艘海盗船化作绚烂的烟花……
影像结束。房间里死一般寂静，波尔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波尔的脸色从涨红，瞬间褪色成白。
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死死盯着那定格的烟花，又猛地抬头看向江锋平静无波的脸。裤裆里的水龙头“哗”地放出水来。
“大……大爷……”波尔的声音干涩。
“您……您是我亲大爷！我……我这就去办！”
“最高纯度！保证一丁点儿都不会掺假！”
他手忙脚乱地捂着裤裆，连滚带爬地跑向里间，中途差点绊倒。
江锋听到了他的吼声：“所有驳船！立刻给我动起来！”
“氘氚燃料，最高纯度！目标泊位S-8和L-11，一共510万吨。”
“快！他妈的都给我动起来！慢一秒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嘉丝蒂看着波尔那副吓破了胆、屁滚尿流的模样，再看看身边依旧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江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喃喃低语了一句。
“老板……”
“您这，适应得也太快了……”
江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我的朋友里……”
“……还有一个，是个令人印象深刻，别开生面的导航员。”
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嘉丝蒂站在原地，脸色“唰”地红了。
‘我？’
‘印象深刻？’
‘别开生面？’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