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户余额：.2地联币。」
林小雨看着手环上的数字，心里面要说不惊讶，那肯定是假的。
但要说她有多么多么惊讶，那也肯定不是真的。
江锋开着车，在夜色里穿梭。
暴恐机动队的直升机仍旧在头顶巡逻，素来无人的大街上，竟然出现了许多行人和摊位，他们快乐地笑着，交换着，彼此珍惜着。
就好像永远是黑夜的大地上，终于有了几日晴天。
“不许去看机器人录下来的东西。”林小雨突然从嘴里蹦出一句。
“？？？”
江锋侧头看她，眼睛睁得溜圆。
林小雨一针见血：“你出去，就是示意我们单独谈谈。”
“你既然把不想解决的烂摊子交给我来解决，我解决了，那这件事情你就得听我的。”
“你以后要对人家好一点，这么好的伙伴，别给人家吓跑了。”
她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前言不搭后语，更像是在无理取闹。
江锋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好。”
“小帅，金包银，都听到没有。还有你，主机，删掉所有相关数据，不留备份。”
“遵命。”
蓝色的光立方跳出来，静静悬浮着。
“现在可以说说了吧，既然你们都谈好了，我删不删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到底谈了什么？”江锋试探地问道。
“不说！”林小雨眨眨眼，得意道。
“……”
“真不说？”
“不说。”
江锋只得一叹：“给个原因呗……”
林小雨深深看了他一眼，垂下双目。
“说了就是交易。“
“不说，也许还能是爱情。”
“？？？”
江锋瞠目结舌，他愕然地侧头看过去，沉默的林小雨，轮廓柔和。
‘我到底是多好命？’
‘我老婆……真厉害！’
沉默之中，林小雨微微一笑，手托香腮，看向了窗外掠过的街景。
隔了一会儿，反倒是江锋最先沉不住气。
“你就没什么想要问的？”
“我要问什么？”
林小雨转过头奇怪地看着他。
“你这又是机器人，又是监控某个壮汉去摆弄尸体。又是零件，又是和茉莉合作要弄矿石无人机的。我就算是头猪，也知道你的目光绝不只是赚钱养家而已。”
“更何况，我是你妻子。”
江锋哑然，他深吸口气，再度确认道：“即便如此，你也没什么要问的？”
林小雨哼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没有。”
“为什么？”江锋有些不理解。
“那我问你……”林小雨看着他的眼睛。
“有一天，你真的飞上星辰了，你会抛弃我吗？”
江锋眼睛一眨不眨：“那就让我死好了！”
“那不就结了。”林小雨一挥手，突然回头瞪他一眼：“不准说什么死不死的！”
江锋叹了口气：“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聪明。”
“我是你老婆呀~~~”
“老公~~~”
林小雨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江锋却隐约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银色的光芒。
那丝银色的光芒，就宛如亿万细沙，可却一闪而逝。
‘是我看错了吗？是灯光的反射吧。’
江锋挠了挠头，他看向前路，只觉得比往常看得更清晰。
窗外，一个高举着巧克力毛毛虫面包的小女孩，不住回头去看刚刚经过的悬浮皮卡。
“妈妈，刚刚那个开车的叔叔，眼睛是银色的咧！”
“哦，那有可能是灯光吧。”
“灯光的反射，你看，我的手变成金色的了，是不是。”
“嗯嗯！”
“妈妈你好厉害！”
夜色突然寒凉，来自气候站的冷空气疯狂灌入贫民窟。
风声呼啸，不过是一个多小时，气温就从凉爽的38.9度一路下行，来到了13.5度。
而湿度，则从本就有点闷的65%一路攀升，来到了93%。
道路上瞬间凝结了露珠，房屋的表面上，一颗水珠动了，就会突然变成一片瀑布。
电台里，女主持安娜声音欢快，她提到，奇恩帝国的第二次正式访问团体，在半小时前抵达，为了体现地球人民的热情好客。
各个城市区划都在调整他们的气候策略，至少在每个区划，都要设出几个区域，改变成适合奇恩人的生存环境。
奇恩人是冷血爬行动物，它们喜欢45度的高温，还有15%的低湿度。
江锋冷笑了一声。
上层街区的那些杂碎，整天秀优越感，到了现在，也该尝尝热浪的滋味了。
可贫民窟怎么办，他看向车窗之外，林小雨已经被他送回家，他一点也不担心。
但外面这些人，这些好不容易在治安局的“红色警戒”中获得安宁的人，他们怎么办？
5551仓储隔间，冰冷的金属门在江锋身后合拢，隔绝了城市沉闷的嗡鸣。
空气里弥漫着清新剂的味道，江锋把黑色的手提箱放在脚边，拉过一把椅子来。
心神沉入。
那感觉，像是瞬间被抽离了重力，又被扔进一片灼热粘稠的黑暗熔炉。
‘赛伯勒克斯兵工厂，它的心脏在跳动。’
江锋的意识跨越了无形的屏障，没有炫目的光影，只有纯粹、冰冷，和服从。
他来这里不是问问题的，也不是来参考材料数量和能源储备的。
念头一动，兵工厂深处，无声的巨兽苏醒。
四台“游隼”，四台“暴风”，四台“影子”。
它们站了出来，加入了“混乱之手”战斗群，形成了一支沉默却致命的队伍。
一共八台游隼，八台暴风，八台影子。
阵容从单薄的4-4-4，蜕变成坚实的8-8-8。
八台侦察多用途，八台正面攻坚，八台潜入远程。
混乱之手，力量倍增。
流水线没有停歇，接下来是两批货物，七千条人造肌肉纤维束，如同暗红色的小蛇，只需要输入电力，就能呈现出生命般的收缩和舒张。
六百组纳米精度轴承，每一组仅拇指大小，表面光滑得像是镜子。
无论大机器还是小机器，都需要它作为核心的精密零件。
意识回归，仓储隔间里的灯光有点刺眼。
江锋沉思着，每条军用级人造肌肉，黑市价值一千五，每组轴承，黑市价值超过两万。
冰冷的数字在他脑中累加。
江锋打算，以黑市价格的45%作为成本价，也就是人造肌肉472万，轴承540万。
到了茉莉手上，利润空间仍然足够诱人，他和她，继续对半分。
‘这笔资金过去，想必茉莉的资金链也就能够稳住，不仅足以购买AI，还能树立权威，为之后的零件交易打下基础。’
江锋想到此处，晃了晃手环。
「“黑桃10”的货到了，我已经看过。」
「军用级人造肌肉，七千条，一口价472万。轴承六百组，一口价540万。」
几乎是瞬间，来自茉莉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收到！下家已经备好，资金雄厚，路子稳。」
文字末尾，还附上了一个俏皮的飞吻符号，字里行间透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属于“女王”的掌控力。
江锋的嘴角上翘，这才是他认识的茉莉。
“叮咚。”
手环震动，是林小雨，江锋脸上的线条瞬间软化。
“锋哥！”林小雨的声音带着一丝柔软的雀跃。
“搞定啦，大后天下午，‘宁静号’穿梭机，两张票！”
“小帅小美、金包银和铁包金都安排好了，位子宽敞着呢！”
“就是……花了好多，整整十万块呢！”
她尾音拖长，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人。
“酒店呢？”江锋的声音不自觉放软了些。
“订了哪家？月海的‘第谷环形山’景观房？”
“哎呀，那个太贵啦！”林小雨嗔怪道：“我看了‘观潮湾’的特价房，评分也很高！”
“省钱嘛，省下来的，我们在月球上吃顿好的，好不好？”
“听说‘月桂餐厅’的推出的‘嫦娥套餐’特别棒，我刷了那些博主的攻略……”
她兴致勃勃地描绘着月球上的行程，好似一只终于飞上天空的白鸽，自由自在。
江锋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他的心短暂地沉溺进一片温热的湖水中。
“嗯，听你的。”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你喜欢就好。”
“那就这样，我去做攻略啦！”
林小雨欢快地说着：“你先挂电话吧。”
“好。”江锋应道：“玩得开心。”
挂了电话，那点由妻子带来的暖意迅速褪去，就好像一滴水，落在了烧红的铁板上。
“嗤啦”一声过后，什么都不会留下的。
他眼里的柔和瞬间冻结，只剩下漠然的冷硬。
为了林小雨的那份温柔，他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我们走。”轻轻吩咐着。
江锋拎起那个看起来寻常的黑色手提箱，转身大步走向悬浮皮卡。
身后，小帅和金包银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车门打开，他坐进驾驶位，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平稳升空，无声地汇入车流。
四周，贫民窟的街道正沉浸在一片虚假的，脆弱的平静里。
自从“深红蝎尾”酒吧爆炸案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这几天来，暴恐机动队的直升机一直都在巡逻，红色警戒之下，连最凶悍的街头混混都暂时缩回了老巢，只在阴暗的地方继续着下三滥的勾当。
太平静了。
悬浮车掠过一片被遗忘的角落，停在红绿灯的街口。
江锋侧头看向窗外，街边支着一个破旧的移动摊车。
天冷了，灯光在寒风中摇曳，勉强照亮一小圈油腻的地面。
几个瘦小的孩子，脸蛋红扑扑的，正在摊车旁边嬉闹。
摊车的主人，是个裹着好几件短袖的女人，看着孩子们跑跑跳跳，满脸发自内心的喜悦。
江锋能够理解，贫民窟终年气温炎热，没有外套再平常不过。
但当她转过头，看向街对面的小巷时，眼神就突然紧张起来。
江锋隔着车流，看不清那里发生了什么，但从女人急忙开始收摊的动作来看，显然不妙。
这才是真正的贫民窟，是暴恐机动队无法触及的死角，是恐惧最真的模样。
绿灯，皮卡无声滑过这片景象，好似掠过水面的飞鸟，惊鸿一瞥。
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也隔绝了那点微弱的人间烟火。
江锋眼神平静，心中却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做的事。
“三天了。”他低声自语着。
“该乱起来了。
福伯勒局长需要的无非是一份漂亮的治安报告，一份能让他维持地位的政绩。
等风头一过，巡逻队撤走，那些被短暂压制的豺狼——加罗尔帮、铁手帮，还有无数依附他们而存在的毒虫，都会以加倍的凶残反扑回来。
将整个贫民窟拖入更深的泥沼。
江锋明白，地联无能为力。
在战火已经点燃的银河中，弱小就是原罪，试图靠着亲外的文化跪舔外星人，那就是在用自己同胞的生命作为筹码，梭哈没法赢下的牌局。
此时此刻，哪怕和自己隔着不知多少万万亿公里之遥。
江锋也抬起头，期盼人联能够获得胜利。
他必须把这片虚假的平静彻底打碎，用血和火，作为献给福伯勒的“大礼”。
那是这片污浊之地换取真正喘息机会的唯一筹码，祸水东引，驱虎吞狼，唯一的生路！
江锋看向窗外，看向那个收摊的女人。
“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