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的黑暗浓郁得如同实质,冰冷潮湿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铁锈和磷化物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喉咙。身后厚重的暗门隔绝了大厅内的警报与骚动,却将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压在三人肩头。
唯一的光源,来自通道墙壁上零星分布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幽绿色磷光涂层。这些光芒微弱而不稳定,映照出通道内壁扭曲粗糙的金属表面,上面布满了深瞳、熵业协会乃至更古老组织的划痕与标记,仿佛一条被无数势力悄然使用又遗忘的秘密路径。
苏晚星推着担架车,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嘎吱的噪音,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前方带路的尘匠背上。在幽绿磷光的映照下,他偶尔无意识握紧的拳头上,仍有细微的、如同电路故障般的蓝色光痕一闪而逝,提醒着苏晚星他体内那极不稳定的新力量。
他的步伐比以往更加敏捷,甚至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但时不时地,他会突然停顿片刻,头部微微偏向某个方向,仿佛在接收着常人无法感知的信号,数据流的微光在他眼底短暂浮现。
“尘匠?”苏晚星忍不住低声呼唤,声音在狭窄通道内激起回音。
尘匠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克制:“…它在低语…核心的碎片…还有‘滤网’…正在重新整合…需要时间…”他似乎在与体内的异变力量艰难地角力,维持着理智的主导,“λ-7的通道…不单纯是路…”
他的话音未落,前方通道转角处,墙壁上的一片磷光涂层突然异常明亮起来,幽绿色的光芒汇聚,竟在空中凝结成一行不断闪烁的、由火焰构成的怪异文字:
【试炼一:静默。生存即资格。】
文字一闪即逝,周围的磷火也随之黯淡下去。
但苏晚星立刻感到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笼罩而下,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发声能力!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声带都无法产生任何振动,连最细微的气音都无法发出!
绝对的静默!
她惊恐地看向尘匠和担架车上的陆离。尘匠似乎早已预料,只是凝重地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前方,示意继续前进,保持安静。陆离仍在昏迷,并未受影响。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静默,反而放大了其他感官。通道深处,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爪牙刮擦金属的窸窣声变得清晰可闻,并且正在迅速靠近!
尘匠眼神一凛,猛地举手示意停止。他侧耳倾听,数据流的微光再次在他眼中闪过。他快速做了几个手势,指向侧前方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通风管道缺口,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和担架车,最后指向苏晚星,示意她躲进去。
苏晚星立刻明白,有东西被他们的动静引来了!她毫不犹豫,迅速协助尘匠将沉重的担架车塞进管道口,自己也弯腰钻入,尘匠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藏好的瞬间,一片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的阴影从通道深处涌来!那是由无数只拳头大小、甲壳闪烁着金属光泽、复眼猩红的多足机械虫构成的洪流!它们行动迅捷无声,依靠振动和声音感知猎物!
虫群掠过他们藏身的管道口,丝毫没有停留,径直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涌去——显然是追着之前担架车发出的噪音而去。
苏晚星屏住呼吸,直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彻底远去,才缓缓松了口气。那无形的静默压力也随之消失。
“λ-7的把戏…”尘匠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厌恶,“用危险筛选资格,彰显掌控力…哼。”他脸上的光痕因情绪波动而微微亮起。
两人继续前行,更加小心谨慎。
没过多久,第二道磷火文字出现在前方:
【试炼二:真实。窥破虚妄。】
这一次,周围的环境开始扭曲变化。冰冷的金属墙壁仿佛融化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鸟语花香、阳光明媚的森林景象,甚至能闻到青草和泥土的芬芳。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苏晚星脑海中响起:“留下吧,这里没有痛苦,没有争斗,一切都是真实的…”
强烈的诱惑力袭来,几乎要让人沉溺其中。
但苏晚星的“火种视野”本能地开启,眼前的“天堂”瞬间褪色,露出了后面冰冷依旧的金属通道墙壁,以及墙壁上几处正在喷射无色无味致幻气体的细小喷口。
她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她彻底清醒。她看向尘匠,只见他眼中数据流剧烈闪烁,似乎正在强行解析和抵抗幻象,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苏晚星毫不犹豫,伸手碰了一下尘匠的手臂,火种视野的力量微乎其微地传递过去一丝。
尘匠身体一震,眼中的数据流瞬间压倒了幻象干扰,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清明,对着苏晚星微微颔首示意感谢。
幻象消失。
第三道试炼接踵而至:
【试炼三:抉择。舍一得生。】
前方的通道突然一分为三。左边的通道口散发着温暖的、如同“方舟”般的秩序能量波动;中间的通道弥漫着熟悉的、λ-7特有的幽绿磷火;右边的通道则涌动着熵业协会那令人不安的混沌暗红。
一个冰冷的意念同时传入两人脑海:“选择一方效忠,献上另一人的灵魂印记,可得庇护与生路。”
赤裸裸的离间与逼迫!
尘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脸上的电路光痕骤然亮起,一股暴躁的、近乎规则层面的干扰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扰乱了三个通道口的能量模拟,让它们变得扭曲而不稳定!
“装神弄鬼!”他低吼一声,根本不做选择,直接推起担架车,向着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因能量干扰而显露出的、唯一真实的、布满粗糙凿痕的原始通道冲去!
苏晚星紧随其后。
那冰冷的意念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最终消散。
连续通过三次试炼,前方的通道开始向上倾斜,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幽绿的磷光标记逐渐减少,意味着他们即将到达出口。
然而,就在距离出口光亮仅有数十米的地方,尘匠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他捂住额头,踉跄着靠墙倒下,脸上的电路光痕疯狂闪烁,几乎要覆盖他整个面孔!
“呃啊…碎片…冲突…‘滤网’在排斥…”他嘶哑地低吼,身体剧烈颤抖,似乎体内那规则核心碎片的力量与他本身的“滤网”协议发生了最激烈的冲突,即将失控!
苏晚星大惊失色,试图上前,却被一股混乱的能量场推开!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陆离,右手手背那个K线烙印,忽然微微发热。一股极其细微的、却带着某种“调和”意味的数据流,如同受到吸引般,自发地流出,轻轻触碰到尘匠剧烈颤抖的手臂。
仿佛高温烙铁遇到了冰水。
尘匠体内那狂暴冲突的能量,如同被某种更高阶的权限强制调解,瞬间平息了大半。他脸上的光痕迅速黯淡下去,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疯狂闪烁。他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恢复控制的身体,又看向依旧昏迷的陆离。
又是陆离…在他无意识的情况下…
λ-7的磷火通道,尘匠的异变危机,最终却似乎又一次印证了陆离这把“钥匙”的不可替代性。
通道出口的光亮已经清晰可见,甚至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
但苏晚星的心却沉了下去。
λ-7的试炼绝非好心。他们展示了通道,验证了资格,或许…也完成了对尘匠新状态的“评估”。
而出口之外,等待他们的,真的是希望吗?
尘匠挣扎着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陆离,率先向出口走去。
“无论外面是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决绝,“λ-7…该付点‘向导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