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通道的金属门在身后重重闭合,将“墨翟”接口那狂暴的排异风暴和熵业怪物的凄厉嘶嚎彻底隔绝。门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痛苦且压抑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
黑暗,浓郁得如同实质。
尘匠背着苏晚星,搀扶着几乎无法自行站立的陆离,靠着冰冷的金属壁缓缓滑坐在地。他摸索着从几乎破烂的工具包里掏出一根仅剩的荧光棒,用力掰亮。
幽绿色的冷光照亮了方寸之地。
陆离的状况糟糕到了极点。他瘫靠在壁板上,脸色苍白如纸,唇边下巴满是凝结和未干的血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明显的嗬嗬声,仿佛肺叶已被震裂。胸前工装早已被鲜血浸透,其下熔炉窗口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窗口内那张镀金的网格上布满了可怕的裂纹,深紫与金光的能量流变得极其稀薄且混乱,如同即将断流的溪水,那枚契约烙印上的裂纹更是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汩汩流出,而右臂的冰冷麻木感也蔓延了半身。
守秘烙印的光芒在他混沌的右眼中微弱地闪烁着,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不断反馈着身体濒临崩溃的恐怖数据。
尘匠看着陆离的惨状,又看了看自己几乎报废的机械臂和受伤的脚踝,以及依旧昏迷不醒、烙印焦黑的苏晚星,一股深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咬着牙,撕下身上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料,试图给陆离止血,但伤口处混杂的规则伤害让普通的按压效果甚微。
“撑住…小子…撑住…”尘匠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鼓励。
陆离没有回应,或者说已无力回应。他的全部意志都用于对抗那无边的剧痛和虚弱,用于维持熔炉那最后一丝不灭的微光,用于约束体内那些即将彻底失控的力量。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徘徊,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沉沦。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死寂中,守秘烙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脚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平稳、带着某种规律性搏动的能量流,正透过冰冷的金属地板,缓缓地、持续地渗透上来。这股能量流温暖、纯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厚重的“技术本源”气息,与外面那狂暴的规则洪流同源,却更加内敛和稳定。
它像是一道细微的、来自大地深处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这片冰冷的黑暗。
这股能量流触及陆离身体的瞬间,他胸前那即将熄灭的熔炉窗口,猛地、极其轻微地搏动了一下!
并非是能量的注入,更像是一种…共鸣?一种低频率的、温和的外部刺激,恰好与他体内那濒临停滞的能量流转频率产生了某种奇特的谐振。
在这谐振的作用下,熔炉窗口内那混乱冲突、几近枯竭的能量流,竟然被这股外来的、平稳的搏动韵律稍稍“梳理”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不堪,但那彻底崩散的趋势,似乎被稍稍延缓了。
剧痛依旧,但那种绝对的、坠入虚无的失控感,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陆离极其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混沌的右眼望向脚下的金属地板。守秘烙印顺着那微弱的能量流向下探去…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即便处于濒死状态的陆离,意识也为之微微一震。
他们下方…极深处…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无比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规则能量源!其浩瀚与纯粹的程度,远超之前见过的任何技术本源洪流,甚至比那“墨翟刻印”的主节点还要庞大和古老!
这条应急通道,这个小小的休息隔间,恰好位于这个巨大“心脏”的一条极其细微的“能量毛细血管”的末梢之上!
而那温暖平稳的能量流,正是这颗“规则心脏”搏动时,自然逸散出的、最微末的一丝余晖!
是“它”的无意识行为,暂时延缓了陆离的彻底崩溃。
“下面…”陆离用尽力气,吐出两个气若游丝的字眼,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指向地板。
尘匠一愣,随即也俯身,将手掌贴在地板上,仔细感知。片刻后,他熔金的眸子猛地亮起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这种感觉…难道是‘泰坦心泵’?!传说中‘墨翟’系统最底层的、支撑整个规则网络运行的三大基础能量源之一?!我们竟然…在它的一条能量回路旁边?!”他的声音因激动和震惊而颤抖。这只是逸散出的微不足道的一丝能量,就让他感到自身的渺小和那股力量的浩瀚。
这丝能量虽然无法直接治愈陆离那复杂的规则伤势,但它那稳定、浩瀚、充满生机的搏动韵律,就像一颗强有力的、健康的心脏在旁边跳动,无形中为陆离那即将停摆的“熔炉”提供了一丝微弱的、但却至关重要的“节律”支撑,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有…希望…”尘匠看向陆离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只要陆离能撑住,借着这“泰坦心泵”的余晖缓慢调息,或许…或许真的有一线生机!
他立刻将陆离的身体小心地放平,让他尽可能多地接触地面,最大程度地感受那搏动的韵律。同时,他也将苏晚星轻轻放下,让她靠在一边,希望这纯净的能量对她也能有所帮助。
做完了能做的一切,尘匠自己也疲惫地靠坐在墙边,处理着自己脚踝的伤口,警惕地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似乎正在平息的风暴声。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幽绿的荧光下,陆离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那么破碎。胸前熔炉窗口的光芒虽然依旧黯淡,但那明灭的频率,似乎正极其缓慢地尝试与地下传来的搏动韵律同步。
苏晚星依旧昏迷,但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许,焦黑烙印深处,那丝灰白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无意识的星辰。
就在尘匠稍微松了半口气的时候——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从通道前方的黑暗中传来。
不是来自门外,而是来自通道更深处!
尘匠瞬间汗毛倒竖,猛地抓起了身边的半截机械臂残骸,警惕地望向前方黑暗。
黑暗中,两点幽蓝色的、如同电子眼般的的光芒,缓缓亮起。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合成器,在通道内响起: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征…位于紧急维护通道S-07…】 【识别:重伤个体x2,昏迷个体x1…】 【检测到异常高浓度熵业污染残留(指向平台存储体)…】 【根据底层安全协议第11条第4项…启动…清理程序。】
幽蓝的光芒移动着,一个模糊的、有着流畅金属线条和复杂工具臂的轮廓,正从黑暗深处缓缓滑出。
新的危机,从未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