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舱停靠在母船甲板上时，林深指尖的晶体仍泛着温润的光。他刚踏上甲板，监测站的紧急通讯就追了过来，听筒里传来老站长嘶哑的声音：“西北海盆出现异常涌流，卫星拍到水面翻起大片磷光，和十年前钻井平台沉没前的征兆一模一样。”
苏野迅速调出实时海图，手指点在屏幕上的红圈处：“是皇带鱼族群的迁徙路线。它们在往浅海移动，像是在逃离什么。”
林深将晶体嵌入母船的能量枢纽，舱内的全息投影瞬间亮起，映出马里亚纳海沟的三维模型。模型里，一条深红色的断层带正沿着海沟中轴线蔓延，像道正在裂开的伤口。“不是逃离，”他盯着断层带尽头的光点，“是在集结。”
那些光点是皇带鱼的生物信号，正密密麻麻地向断层最薄弱处汇聚。林深忽然想起祖父日志里夹着的那张泛黄照片：三十年前，一群渔民围着捕获的巨型皇带鱼，鱼腹上布满奇异的发光纹路，当时被当作不祥的象征，如今在全息投影里，那些纹路正与断层带的能量波完美重合。
“它们在织网。”苏野的声音带着颤音，“用自身的生物光编织能量网，想拦住断层扩张。”
母船的警报突然尖锐起来，雷达显示海沟深处的压强正在骤降。林深抓起潜水服，转身往备用舱跑：“我去接应它们。”苏野一把拽住他：“你疯了？现在下去就是送死！”“祖父当年就是这么死的。”林深扯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日志最后一页画着能量网的缺口，只有人类的声波能补上。”
备用潜水舱潜入深海的瞬间，林深看见无数银色光带从四面八方涌来。成年皇带鱼的背鳍在黑暗中划出流光，幼鱼则像碎星般穿梭其间，将前辈们释放的能量串联成网。可断层带的扩张速度远超预期，网面正中央已经出现裂痕，深紫色的能量流从裂口里喷薄而出——那是地核深处的原始能量，一旦泄露，整个西太平洋都会沦为火海。
“就是现在！”林深调整声波发生器的频率，将晶体的能量注入其中。祖父留下的笔记里写着，人类的情绪波动能改变声波的振幅，而最纯粹的共情产生的频率，能与皇带鱼的生物光形成共振。他闭上眼，脑海里闪过银塔下的蓝纹、淡水河里的涟漪、还有苏野递来的那杯热茶——那些关于守护的记忆，化作电流顺着指尖涌入发生器。
声波在海水中炸开时，林深看见能量网的裂痕处突然绽开金色的光。皇带鱼们像是受到了鼓舞，纷纷调转方向，将背鳍对准裂痕。它们的鳞片开始脱落，化作细碎的光屑融入网中，那些光屑里竟裹着无数微小的海洋生物——磷虾、管水母、甚至还有几厘米长的幼鲨，它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填补缺口。
“原来不是只有皇带鱼。”林深的眼眶发烫，潜水舱的温度监测显示，周围海水的温度正在回升，那是生命聚集产生的热量。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水照到潜水舱时，能量网的裂痕终于闭合。林深看着那些耗尽能量、渐渐沉入深海的皇带鱼，突然明白祖父日志里那句话的意思：“深渊的沉默，是给生命留的呼吸缝。”
回到母船时，苏野举着一份报告冲过来：“沿海监测站说，异常涌流退了！而且……”她指着屏幕上的全球海洋图谱，原本分散的生物信号正在向马里亚纳海沟汇聚，“鲸鱼、海龟、甚至连多年未见的腔棘鱼都来了。”
林深摸了摸能量枢纽里的晶体，它的光芒已经淡了许多，却带着一种温暖的质感。他想起上升途中看到的景象：那些沉入深海的皇带鱼身边，正有新的幼鱼破卵而出，它们的背鳍上，已经有了淡淡的金色纹路。
当晚，母船的食堂里，来自十几个国家的科考队员围坐在一起。有人说起家乡河里的鱼汛，有人展示祖辈传下的航海罗盘，林深则把祖父的日志摊在桌上，让那些泛黄的纸页吸收着不同语言的笑声。窗外，月光洒在海面上，像条银色的路，从船头一直铺向海沟深处。
“明天去给能量网装个监测器吧。”苏野突然说，“不是为了监视，是想让它们知道，人类也能守着点什么。”
林深点头时，晶体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表面浮现出一行极淡的纹路，像皇带鱼的侧影，又像个人类的手掌。他伸出手覆在上面，纹路竟顺着他的指纹蔓延开来，在皮肤与晶体的缝隙间，开出朵透明的花。
那一夜，没有人谈论征服，也没有人提及恐惧。甲板上的探照灯都关了，大家就坐在黑暗里，听着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像在听地球最古老的心跳。林深知道，马里亚纳海沟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就像那些巨型生物用生命织就的网，永远有新的光屑在上面闪烁——那是生命与生命的约定，不需要文字，不需要语言，只需要在黑暗中递过去的一点温度，就能延续千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