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城的备战气氛,因北伐方略的确定而愈发浓烈,如同拉满的弓弦,蓄势待发。楚骁的意志,便是整个靖南政权前进的方向。王令既下,庞大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鄱阳湖, 这片烟波浩渺的水域,成为了北伐大计的核心。水师都督沧将主力舰队秘密移驻于此,借助星罗棋布的港汊和芦苇荡,隐匿着数百艘大小战船,其中不乏新下水的、装备了侧舷火炮的“雷鲸”级炮舰。
湖岸畔,新建了数座庞大的水寨和工坊,日夜不停地对船只进行改装、维护,囤积着如山般的粮草、箭矢和火药。水军将士们进行着高强度、针对性的演练:炮舰的齐射掩护、运输船的快速靠岸、登陆部队的涉水冲锋、建立滩头阵地的战术配合……湖面上终日号角连绵,炮声隆隆,模拟着未来渡江之战的每一个环节。
与此同时,在承天城外的秘密演兵场,一支特殊的部队正在成型——“先登营”。这是从各军精锐中遴选出的五千死士,他们不仅要求武艺高强,更需熟谙水性,意志如铁。他们将承担最危险、最艰巨的首波登陆任务。
训练极其严酷,甚至可以说残忍。他们反复练习在模拟敌军箭雨、炮火下的快速登陆、结阵、突击。负重泅渡、夜间潜行、攀爬陡岸、在泥泞中构筑简易工事……每一天都有人因伤退出,但立刻就有新的精锐补充进来。楚骁亲自为“先登营”授旗,旗号只有一个血红的“死”字,寓意“向死而生,有进无退”!营中将士,皆享双倍军饷,家眷受王府优抚,但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将是北伐利剑最锋锐的剑尖,也是损耗最快的部分。
张掖、岩鹰等人则统筹陆师,根据北伐方略,细化着登陆后的穿插、攻城、打援等各类预案。大量的沙盘推演、兵棋对抗在将领之间展开,力求将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都考虑到。整个靖南军,如同一柄正在被千锤百炼的神兵,只为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就在靖南政权于鄱阳湖厉兵秣马之际,那支打着狄人王庭旗帜的使团,历经“护送”,终于抵达了京城。
尽管赵元庚严令封锁消息,但使团入京的阵仗,以及他们那迥异于中原人的相貌服饰,依旧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恐慌、愤怒、屈辱……种种情绪在民间和部分低级官员中蔓延。楚骁派人散播的“朝廷割地求和”的言论,此刻仿佛得到了印证,更加剧了人心的动荡。
皇宫,紫宸殿。
气氛诡异而压抑。赵元庚强撑着病体,端坐龙椅,试图维持着天朝上国的威严,但他那略显灰败的脸色和不时轻咳的声音,却暴露了外强中干的本质。
狄人正使,是左贤王阿史那贺鲁的心腹,名为秃发乌孤,身形魁梧,满脸傲悍之色,仅以草原礼节微微躬身,便算是见过大靖皇帝。
“尊敬的大皇帝陛下,”秃发乌孤的声音洪亮,带着草原特有的腔调,“我奉大可汗之命前来,商谈两家结盟,共讨不臣之事。我狄人勇士,可助陛下扫平岭南叛逆,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文武大臣,加重了语气:“河套之地,需即刻划归我王庭管辖!岁贡金帛三十万,绢帛百万匹,并开放边境五市,允我牧民南下牧马!此外,剿灭楚骁后,其地盘财物,我狄人需分得七成!”
条件之苛刻,简直形同勒索!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位老臣气得浑身发抖,出列怒斥:“蛮夷无礼!此等条件,与城下之盟何异?!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赵元庚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何尝不知这是奇耻大辱?但虎贲军覆灭,江南动荡,西州死战,国内可用之兵捉襟见肘,楚骁又随时可能北上,除了借助狄人之力,他还有何路可走?
“尔等放肆!”赵元庚猛地一拍龙椅,止住了殿内的嘈杂,他死死盯着秃发乌孤,声音从牙缝里挤出,“结盟之事,关乎两国邦交,细节……容后再议。使臣一路劳顿,先往驿馆歇息。”
他选择了拖延,既是需要时间压下内部反对声音,也是存了一丝侥幸,希望前线能出现转机。
然而,秃发乌孤并不买账,他冷哼一声:“陛下,我草原儿郎性子直,不喜欢弯弯绕。大可汗与左贤王的耐心是有限的。若陛下无意结盟,我部勇士,或许会更倾向于……与能给出更好条件的人合作。” 话语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朝会不欢而散。狄人使团的到来,非但没有成为赵元庚的救命稻草,反而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朝廷此刻的虚弱与内部的重重矛盾。暗流,在京城的地下汹涌澎湃。
玉门关的战事,依旧惨烈。但这一天,关墙之上,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经过千难万险,程青统筹安排,由精干人员伪装成商队,突破层层封锁,终于将第一批援助物资——五十支精良的“靖南铳”及配套弹药、火药,送到了麴智盛手中。
虽然数量不多,但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麴智盛立即挑选军中最机敏可靠的射手,组建了一支小小的“神火队”,由从靖南来的工匠进行紧急培训。
当狄人再次驱动人马,扛着简陋的云梯,嚎叫着冲向关墙时,守军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以弓弩还击。
直到狄人进入百步之内……
“神火队,瞄准敌军督战官及扛梯者——放!”负责指挥的西州校尉嘶声下令。
“砰!砰!砰!”
虽然只有五十支火铳齐鸣,但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弥漫的硝烟以及精准射杀多名狄人小头目带来的效果,是巨大的!
冲锋的狄人队伍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和慌乱!他们习惯了弓弩的破空声,却对这种能发出雷霆巨响、喷吐火焰与死亡的新式武器感到本能的恐惧!
尽管“神火队”装填缓慢,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只能进行零星射击,但这短暂的威慑和实际造成的伤亡,极大地鼓舞了守军士气,也打乱了狄人一波进攻的节奏。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麴智盛看着城下慌乱后撤的狄兵,用力拍了拍冰冷的垛口,眼中闪过一丝炽热,“若能再多一些……楚骁兄,你这份人情,我西州记下了!”
这微不足道的五十支火铳,如同在黑暗的守城战中投入的一簇火苗,虽然微弱,却带来了不一样的希望与战法变革的曙光。它预示着,即便在最传统的攻防战中,来自南方的技术支援,也开始悄然改变着力量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