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义军乌鹊岭一把大火,烧掉的不仅是北运的漕粮,更烧得天下局势愈发诡谲。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越过千山万水,也传到了风云汇聚的岭南和暗流汹涌的漠北。
龙潜城内,士气为之一振。楚骁当众嘉奖了江南义军的壮举,并将其事迹在军中广为传颂。“看!朝廷并非铁板一块,天下苦赵久矣!江南的弟兄们正在用血肉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更要守住龙潜,决不后退!”
道消息如同强心剂,注入联军将士心中。坚守的意志更加凝聚,城防工事在轮班休息的士卒手中被不断加固、完善。一种“我们并非孤军奋战”的信念在悄然滋生。
与之相反,赵元朗大营则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粮草被焚的消息无法完全封锁,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底层士卒中蔓延。攻城器械打造进度因木料、铁料运输迟滞而再次放缓,赵元朗每日都能收到各部请求加快补给和抱怨士卒因粮食定量减少而士气低落的文书。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帅帐内,赵元朗气得砸碎了心爱的砚台,“江南那些乱民都剿不干净!虎贲军呢?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他焦躁地踱步,眼下的局势正在一点点脱离他的掌控。原本计划的困死龙潜,如今却仿佛是自己被拖在了这泥潭之中。
漠北,金顶王帐。
左贤王阿史那贺鲁“砰”地一声,将盛满马奶酒的金碗砸在地上,酒液四溅。“大汗!你还在犹豫什么?!刚得到密报,江南乱起,漕粮被焚!赵元庚的后院起火了!这是长生天赐予我狄人的最好机会!”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上因愤怒和野心而涨红:“赵元朗被拖在岭南,中原空虚,江南自乱!此时不发兵,难道要等赵元庚缓过气来,或者等那楚骁真的成了气候吗?届时我狄人再无南下之机。”
狄王阿史那咄吉面色阴沉,手指紧紧攥着王座扶手。江南的消息他也收到了,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但他依然忌惮西州和玉门关。“贺鲁,西州麴文泰和徐穆……”
“大汗!”阿史那贺鲁粗暴地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厉色,“我愿亲率本部三万铁骑为前锋,为我王庭叩开长城!若西州人敢动,我部愿独力承担!若胜,缴获尽归王庭;若败,我贺鲁一力承担,与大汗无关。”
这话已近乎逼宫。帐内支持阿史那贺鲁的部落头人们纷纷出声附和,战意高昂。而支持大汗的保守派则面露忧色。
阿史那咄吉看着群情汹涌的部下,深知自己若再强行压制,恐怕会引起内部更大的分裂,甚至动摇自己的汗位。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做出决断了。
“……好吧。”阿史那咄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既然左贤王有如此决心,本王便准你所请。命你率本部三万精骑,即日南下,试探明军虚实!但切记,不可孤军深入,若遇强敌,及时撤回!”
“遵命!”阿史那贺鲁大喜过望,单膝跪地行礼,眼中却闪烁着不受束缚的野火。他根本不在意什么“试探”,他要用战功和掠夺来证明,谁才是草原上真正的雄鹰。
漠南草原,战争的车轮因阿史那贺鲁的强势和中原的变乱,终于开始隆隆转动。三万狄人铁骑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出王庭,卷起漫天烟尘,直扑长城防线。玉门关的徐穆,第一时间接到了警讯。
岭南的僵局,需要一场更激烈的碰撞来打破。赵元朗无法再坐视士气持续低落,他决定不顾虎贲军尚未完全到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多方向的强攻,旨在撕开龙潜城的外围防线,哪怕只是夺取一两个外围堡垒,也能重振军心。
攻击重点,放在了龙潜城东侧依托一处矮山建立的“磐石营”。此地位置关键,若能攻克,便可架设远程器械,直接轰击龙潜东城墙。
黎明,天色未明,浓重的雾气弥漫在山野间。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早已准备就绪的朝廷官军,如同潮水般从三个方向向磐石营发起了猛攻!步兵方阵顶着大盾,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缓缓推进。其后,大量的弓弩手开始仰射,箭矢如同飞蝗般越过前排步兵,落向磐石营的寨墙和后方。
“举盾!防箭!” 磐石营守将,原岩鹰部下的俚人悍将“黑石”,声如炸雷。
寨墙上的联军士兵迅速举起包覆牛皮的木盾,密集的箭矢笃笃地钉在盾牌和木墙上,如同骤雨敲打芭蕉。
“火炮!目标敌军弓弩阵!弩炮,覆盖前方步兵!” 黑石根据敌军进攻阵型,迅速下达指令。
部署在营垒侧后方的四门“龙吟三号”火炮发出了怒吼!实心铁弹呼啸着砸进敌军后方的弓弩阵中,犁出数道血肉模糊的缺口,引起一片混乱。同时,营内装备的大型床弩也开始发射威力巨大的弩枪,这些弩枪往往能连续穿透数面盾牌和后面的士兵,造成可怕的杀伤。
然而,官军人数占优,且进攻意志坚决。前锋步兵冒着炮火弩箭,终于冲到了营寨前的壕沟边,开始奋力填埋壕沟,架设简易云梯。
“滚木!擂石!金汁准备!” 黑石瞪圆了双眼。
当第一批官军冒着矢石爬上寨墙时,最残酷的肉搏战开始了。滚木擂石轰然落下,将攀登的敌军砸得骨断筋折。烧得滚烫的金汁迎头泼下,中者皮开肉绽,凄厉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联军士兵据墙死战,用长矛捅刺,用战刀劈砍,将一个个试图翻越寨墙的敌军杀死。黑石更是亲自挥舞着沉重的铁骨朵,如同门神般守在压力最大的一段寨墙,每一击都必有官军脑浆迸裂或筋断骨折。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磐石营下尸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山坡,连雾气都仿佛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官军数次攻上寨墙,又被联军拼死击退。联军伤亡同样惨重,但营旗始终牢牢插在寨墙之上。
赵元朗见久攻不下,士卒疲敝,只得恨恨下令鸣金收兵。
磐石营守住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虎贲军的阴影,以及北方狄人南下的警讯,让龙潜城在短暂的胜利后,感受到了更沉重的压力。真正的暴风雨,正在加速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