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木门碎裂,木屑纷飞。蒋坤如同一头发怒的黑熊,堵在门口,他身后七八条彪形大汉手持钢刀、分水刺,杀气腾腾,将狭窄的走廊挤得水泄不通。茶馆大堂的喧嚣戛然而止,所有茶客都惊恐地望向二楼,胆小的已经开始往门口溜。
“程青!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暗中勾结外人,折我兄弟的面子!今天不给老子一个交代,老子拆了你这破茶馆!”蒋坤双目赤红,死死盯住程青,至于坐在程青对面的楚骁,他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当是程青新招揽的手下。
程青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蒋坤,这里是我的地盘,容不得你撒野!你的人不守规矩,强拦商船,勒索钱财,被人教训是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放你娘的屁!”蒋坤唾沫横飞,“要不是你背后撑腰,哪个商队的护卫敢动我蒋坤的人?这小子,”他终于指向楚骁,“就是你程青派去故意找茬的吧?今天连他带你,一块儿收拾了。”
话音未落,蒋坤身后两名心急的汉子已经挥舞着钢刀扑了进来,直取程青!程青身边仅有的两名护卫立刻拔刀迎上,叮当之声骤响,雅间内顿时刀光剑影。
程青显然没料到蒋坤敢直接在他的核心地盘动手,带来的护卫不多,瞬间落入下风。蒋坤狞笑着,亲自提着一把鬼头刀,一步步逼向程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安静坐着的楚骁,忽然动了。
他没有拔刀,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手腕一翻,手中的酒杯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激射而出,“啪”地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打在冲在最前面那名汉子的手腕上。
“啊!”那汉子惨叫一声,钢刀“哐当”落地,捂着手腕痛呼倒退。
几乎在同一时间,楚骁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竹筷,看也不看,随手向后一甩。
“嗖!嗖!”
两根普通的竹筷,此刻却如同两支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向从侧面窗口企图翻入雅间的两名蒋坤手下。
“噗!噗!”
两声轻响,伴随着闷哼。那两名汉子刚探进半个身子,便被竹筷精准地射中了肩窝,剧痛之下,重心不稳,惨叫着从窗口跌落下楼,摔在街面上,引来一片惊呼。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楚骁依旧端坐椅上,仿佛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但他这举重若轻、精准狠辣的两手,瞬间镇住了全场。
雅间内的打斗停了下来,蒋坤带来的汉子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楚骁,不敢再轻举妄动。蒋坤本人也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狞笑僵住,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
他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没见过高手,但像楚骁这样,身处险境却从容不迫,随手用杯筷就能伤敌于数步之外,这份功力、这份镇定,简直深不可测。
程青也是目瞪口呆,他知道楚骁身手好,却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心中更是坚定了结交之心。
楚骁这才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蒋坤,语气依旧淡然:“蒋帮主,火气何必这么大?坐下来,喝杯酒,消消气,如何?”
他说话的同时,脚步看似随意地向前迈了一步。就这一步,一股无形的压力陡然弥漫开来,仿佛整个雅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蒋坤和他身后的汉子们,只觉得呼吸一窒,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这是一种气势上的绝对碾压!源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伐之气,远非这些江湖械斗的悍匪所能比拟。
蒋坤脸色变幻不定,冷汗从额角渗出。他知道,今天踢到铁板了!眼前这个叫“萧远”的年轻人,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存在!继续硬抗下去,恐怕自己这几个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蒋坤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楚骁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又取过一只干净的杯子,斟满酒,然后推向蒋坤的方向:“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蒋帮主是想继续斗下去,两败俱伤,让外人看笑话?还是愿意给程帮主,也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他这话,既点明了继续冲突的后果,又给了蒋坤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
蒋坤死死盯着那杯酒,内心剧烈挣扎。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就此服软,他“翻江龙”的面子往哪搁?可若是不服软……他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手下,以及楚骁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最终,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压倒了他所谓的面子。他咬了咬牙,一把抓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萧远!程青!今天这事,我蒋坤记下了!我们走!”
说完,他狠狠瞪了程青和楚骁一眼,带着手下搀起伤员,灰头土脸地迅速离开了听潮阁。
直到蒋坤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雅间内凝重的气氛才骤然一松。程青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着楚骁深深一揖:“萧兄弟!今日若非你在,程某恐怕难以善了!大恩不言谢!”
楚骁扶住他:“程帮主客气了,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蒋坤此人,睚眦必报,程帮主日后还需多加小心。”
程青苦笑:“我自是晓得。经此一事,我与他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不过……”他看向楚骁,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有萧兄弟这般人物在,我程青又何惧他蒋坤?!”
楚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知道程青想借他的势,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当晚,程青在临河集最好的酒楼设宴,郑重款待楚骁,作陪的只有他最核心的几名心腹。席间,程青态度愈发恭敬,频频敬酒,言语间已不仅仅将楚骁视为可结交的高手,更隐隐有以其为首是瞻的意味。
酒过三巡,程青屏退左右,只留楚骁一人,坦诚道:“萧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我看得出来,你绝非寻常护卫。你志向远大,程某不敢妄加揣测。但若萧兄弟不弃,程某愿率手下兄弟,唯萧兄弟马首是瞻!只求萧兄弟日后若能腾达,莫要忘了今日运河之畔,还有程青这号人物,能给兄弟们一条更好的出路。”
这正是楚骁想要的结果。他需要一条稳定可控的南方物资通道,而掌控部分漕帮势力的程青,无疑是关键一环。
楚骁举杯,与程青轻轻一碰,沉声道:“程帮主快人快语,萧某亦不虚言。他日若遂凌云之志,必不负今日之约。这千里运河的秩序,还需程帮主这样的豪杰来维持。”
没有明确的承诺,却给出了无限的想象空间。程青闻言,激动得满脸通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已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次日,苏家商队继续启程南下。临行前,程青亲自到码头相送,并奉上一面特制的“蛟龙令”,言道持此令牌,在运河下游他势力所及之处,可保畅通无阻,若有需求,亦可凭此令调动当地漕帮人手相助。
楚骁收下令牌,与程青拱手作别。
漕船再次驶入浩渺烟波,楚骁站在船头,手中摩挲着那面冰凉的黑铁令牌。此行南下,虽危机四伏,但收获亦是不小。不仅初步打通了与江南士人的联系,更在运河之上埋下了程青这枚棋子。
然而,他也清楚,蒋坤绝不会善罢甘休,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而那个隐藏在泉州,或者说整个江南背后的更大棋局,正等待着他去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