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天地间已被一种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所充斥。西州大军连营数十里,旌旗蔽空,刀枪如林,扬起的尘土使得天色都显得昏黄。五万精锐,虽号称十万带来的压迫感,远非往日小股狄人部落骚扰可比。中军大旗下,西州世子麴仁杰金甲红袍,意气风发,身旁簇拥着众多西州将领,其中先锋大将浑邪,身高九尺,面目狰狞,手持一柄巨大的狼牙棒,煞气逼人。
关墙之上,胡彪须发戟张,盔甲染尘,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守军进行战前最后的准备。滚木礌石堆积如山,锅灶内金汁沸腾,冒着刺鼻的气味,弩手们紧张地检查着弓弦和箭囊。尽管早已料到有此一战,但当真正面对如此规模的敌军时,守军将士的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
“弟兄们!怕个球!”胡彪的粗嗓门在关墙上回荡,“西州崽子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捅穿了照样死!咱们玉门关的墙,比他们的骨头硬!将军的援军就在路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让这群龟孙子尝尝咱们的厉害!”
他的粗话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效果,士兵们哄笑一声,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咚!咚!咚!
西州军中,沉重的战鼓擂响,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口。
先锋大将浑邪狞笑一声,举起狼牙棒,向前猛地一挥:“儿郎们!踏平玉门关,财富女子,任尔取用!杀!”
“杀!!”
数千西州步兵,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如同决堤的浊流,向着玉门关发起了第一波凶猛的冲击!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他们身后升起,泼洒向关墙,进行压制。
“举盾!避箭!”胡彪大吼。
守军纷纷举起盾牌,或躲藏在垛口之后。箭矢叮叮当当落下,偶尔有惨叫声响起,那是被流矢射中的倒霉蛋。
“弩手!放!”待敌军进入射程,胡彪立刻下令。
嗡——!
关墙上经过改良的强弩发出致命的呼啸,特制的三棱破甲箭轻易地撕开了西州军简陋的皮盾和铠甲,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但后续者踏着同伴的尸体,依旧疯狂前冲。
“投石车!目标冲车!放!”胡彪盯住了那几辆巨大的、正在逼近城门的冲车。
几架架设在关内的投石机抛射出沉重的石弹,砸入冲锋的队伍中,带起一片血肉模糊。一辆冲车被巨石砸中,木屑纷飞,轰然散架。
但西州军人数太多,攻势太猛。很快,云梯便搭上了墙头,悍不畏死的西州兵开始嗷嗷叫着向上攀爬。
“滚木礌石!给老子砸!”胡彪抢过一根擂木,亲自奋力推下。
沉重的木头和石头沿着云梯呼啸而下,将攀爬的士兵砸得筋断骨折,惨叫着坠落。滚烫的金汁兜头泼下,更是带来一阵阵非人的凄厉哀嚎。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西州军仗着兵力优势,不计伤亡地猛攻。守军则依托险关,用弓弩、滚木、金汁乃至一切能用上的东西,顽强地抵抗着。关墙上下,瞬间变成了巨大的血肉磨盘,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浑邪在后方看得眉头紧皱,他没料到玉门关的抵抗如此顽强,守城器械如此犀利。“弓箭手!压制墙头弩车!敢死队!上!烧了他们的城门!”
一批身披重甲、背负柴薪火油的死士顶着箭雨,悍不畏死地冲向城门,试图纵火。
“瞄准那些背柴的!射!”胡彪急眼了。一旦城门被焚,后果不堪设想。
弩手集中火力,那些死士不断倒下,但仍有少数人冲到了城门洞下,点燃了火油。
“快!倒水!沙土!”守军慌忙从城头倾倒水和沙土灭火。
就在这时,远处烟尘大作,一支骑兵如同赤色的旋风,从东南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玄甲大将,正是楚骁!
“将军!是将军的援军到了!”关墙上守军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楚骁一马当先,根本不做任何休整,直接率着两千精锐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地侧插进正在攻城的西州军腰部。
“凿穿他们!”楚骁长枪如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打乱了西州军的进攻节奏,攻城部队腹背受敌,陷入一片混乱。
浑邪又惊又怒,急忙调派后军试图阻拦楚骁的骑兵。然而楚骁根本不与他纠缠,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在敌军阵中左冲右突,不断切割、骚扰,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城上的胡彪见状,抓住机会,大吼道:“弟兄们!将军来了!随我杀出去!接应将军!”
吊桥轰然落下,城门开启,胡彪亲自带着一支精锐步兵冲出,与楚骁的骑兵里应外合,对着混乱的西州军一阵猛砍猛杀。
西州军前锋彻底崩溃,丢下大量尸体和器械,狼狈后撤。浑邪虽然暴跳如雷,但见阵势已乱,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第一天的攻城,以西州军的惨败告终。关墙下尸横遍野,硝烟弥漫。
西州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麴仁杰脸色铁青,浑邪则跪在地上请罪。
“废物!区区一个玉门关,损兵折将数千,竟连城墙都没摸上去!”麴仁杰怒斥。他本以为可以一鼓而下,在父王面前建立奇功,没想到首战就碰得头破血流。
“世子息怒!”一名身着文士袍、眼神阴鸷的幕僚开口道,“玉门关险固,楚骁又及时来援,强攻难以速胜。我军远来,利在速战,久则生变。不如…改变策略。”
“哦?贾先生有何妙计?”麴仁杰看向这位父王派来的谋士。
贾先生阴阴一笑:“楚骁主力已被吸引至玉门关,其后方必然空虚。可派一偏师,绕过玉门关险要,沿疏勒河谷秘密北上,奇袭其背后的敦煌郡!敦煌若失,玉门关腹背受敌,军心必乱!届时再全力攻城,可一举而下!”
麴仁杰眼睛一亮:“好计!浑邪!”
“末将在!”浑邪猛地抬头。
“给你一万精兵,即刻出发,绕道疏勒河谷,给本王拿下敦煌!若再失败,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浑邪眼中闪过凶光,领命而去。
玉门关内,楚骁顾不上休息,立刻与胡彪巡视防务,清点伤亡,慰问伤员。首战虽胜,但守军伤亡也不小,箭矢消耗巨大。
“西州军兵力仍占绝对优势,今日受挫,明日必会卷土重来,而且攻势会更猛。”楚骁面色凝重,“需防其狗急跳墙,用其他手段。”
胡彪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怕他个鸟!来多少老子杀多少!”
这时,沈燕派出的察事司密探送来了最新情报:一支约万人的西州军队,正在悄悄脱离大营,向西北方向移动,意图不明。
“西北方向?”楚骁立刻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疏勒河谷…他们想绕道奇袭敦煌!”
敦煌郡是玉门关的大后方,储存着大量粮草物资,更是连通西域商路的重要节点,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好一招阴毒的釜底抽薪!”楚骁眼中寒光一闪,“胡彪,关防交给你,务必守住!李朗!”
“末将在!”李朗抱拳。
“点齐五千骑兵,一人双马,带足箭矢火油,随我立刻出发!我们赶在浑邪之前,在疏勒河谷设伏!让他有来无回!”
“将军,您刚经历长途奔袭和恶战…”李朗有些担忧。
“无妨!”楚骁断然道,“兵贵神速,绝不能让敦煌有失。”
片刻之后,关门再次开启,楚骁亲率五千养精蓄锐的生力军骑兵,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没入茫茫夜色,直扑西北方向的疏勒河谷。
而就在楚骁离开后不久,西州大营再次鼓声大作。这一次,麴仁杰亲自督战,投入了更多兵力,发动了更加疯狂的夜袭。
无数的火把将关外照得亮如白昼,箭矢、石弹、火球如同暴雨般倾泻在关墙上。西州士兵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涌上。
胡彪怒吼着指挥守军拼死抵抗,战斗比白日更加惨烈。关墙多处出现破损,守军伤亡持续增加。
“顶住!给老子顶住!将军很快就回来!”胡彪挥舞着战斧,将一个刚冒头的西州兵劈下城去,自己也身中数箭,却恍若未觉。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玉门关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疏勒河谷,月色凄冷,寒风呼啸。楚骁的骑兵已然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河谷两侧的制高点,弩箭上弦,刀出鞘,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大战,并未停歇,只是换了一个更加凶险的战场。
玉门关的存亡,系于胡彪的死守,也系于楚骁那支远赴河谷的奇兵能否再次创造奇迹。
金戈铁马,响彻西北夜空。